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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6页）

&esp;&esp;“一点儿不错！”太妃答说，“我要告诉皇帝，管你叫妹妹，还有秀秀。”

&esp;&esp;“不，不！”秀秀惊惶失措地说，“千万不能，我的身份太不配了。”

&esp;&esp;“是嘛！”傅夫人也说，“千万不要这么说。”

&esp;&esp;太妃不作声，好久好久叹口气说：“唉！我要跟皇帝说的话太多了。”

&esp;&esp;皇帝从寝殿起驾时，便有通报来了，一拨一拨，接连不断，不过傅夫人却未告知太妃，免得她紧张。

&esp;&esp;直到看得见皇帝的软轿了，她才跟太妃说：“干妈，皇上快到了。”

&esp;&esp;“在哪里？”太妃的双眼睁得好大。

&esp;&esp;“还有一会儿。干妈，你把心定下来。”

&esp;&esp;怎么定得下来？远方游子归来，倚闾的老母，尚且心神不定，度日如年，而况是二十多岁的亲生之子，初次见母，更何况亲生之子是当今天子。

&esp;&esp;在肃静无哗的气氛中，听得沙沙的声音，自远而近，太妃的一颗心，越提越高了。

&esp;&esp;“不行！”太妃带着哭音说，“姑娘，我怕支持不住。”

&esp;&esp;“一切有我，干妈！”傅夫人只好极力壮她的胆，“皇上最佩服我的，有我保你老人家的驾，别慌。”

&esp;&esp;“噢，噢！那好，姑娘你可得处处保着我，有些话，你就替我回答好了。”

&esp;&esp;“我知道！”

&esp;&esp;说着，听得遥遥击掌，很慢，很慢，但听得很清楚。傅夫人知道，皇帝已经下轿了，便关照秀秀：“你陪着太妃，我去接驾，等我陪着快进门时，你望见影子，就快闪出去！”

&esp;&esp;“那，我怎么办？”太妃手足无措地问。

&esp;&esp;“你老人家或是坐，或是站，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哭。”

&esp;&esp;“这，”太妃已双眉紧蹙了，“怕办不到。”

&esp;&esp;“真的要哭，眼泪是咽不到肚子里去的。”傅夫人很认真地叮嘱，“可是千万不能哭出声来。”

&esp;&esp;说完，转身就走。出得厅来，皇帝正要踏上台阶，只见他穿的是便衣，蓝色宁绸团花夹袍，玄色贡缎卧龙袋，头上一顶红绒结顶的小帽，前镶碧绿一块玭霞，脚上是粉底双梁缎鞋，适身除束腰的一条明黄绸带以外，看不出他是至尊天子。

&esp;&esp;傅夫人就地跪了下来，只说得一声：“恭迎圣驾！”是示意秀秀可以避开了。

&esp;&esp;“起来，起来！”

&esp;&esp;“是！”傅夫人这天特意不穿花盆底，所以起跪很利落。一面站起，一面转头去望，看到她的丈夫傅恒，御前大臣马尔赛，以及内务府大臣、行宫总管等人，侍卫、太监一大堆，虽都站在门外，还是不够远，便挥一挥手示意，然后抢步从皇帝侧面溜了进去，赶紧要去照料太妃。

&esp;&esp;太妃是站在椅子旁边，一手扶着椅背，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凝视着皇帝，但因背光，皇帝的脸看不清楚，所以还有着焦急的神色。

&esp;&esp;“太妃请坐！”傅夫人赞礼似的说，“皇上行礼。”

&esp;&esp;“礼”字声落，皇帝已跪了下去，喊得一声“娘”，随即伏地不起，只见他背部起伏，是在饮泣。太妃泪如雨下，茫然地望着，母子见面，是这样唯恐人知，不敢哭出声来，傅夫人心里难过极了。

&esp;&esp;终于还是要她开口。“皇上请不要再伤心了。”她说，“太妃等着瞧一瞧皇上呢！”

&esp;&esp;“是！”皇帝抬起头来，一脸泪痕，向上说道：“娘！儿子不孝！娘受苦了！”

&esp;&esp;“不苦，不苦！”太妃摇着头否认，“你不要替我难过。我有今天这一天，真是老天爷慈悲。你，你把脸转过来！”

&esp;&esp;皇帝便膝步移转，本来向北的脸，此刻是向东南，看得很清楚了。

&esp;&esp;于是太妃伸出因为多少年来一直亲自操作，以致相当粗糙的手，去摸皇帝的额头。这使得皇帝想起先帝亦曾这样抚摸过他，但感觉中父亲的手柔软温热，像是母亲的手，此刻母亲的手却像父亲的手。

&esp;&esp;非常奇怪地，皇帝从这双手中，感受到像父亲所做的那种鼓励，他记起自己的身份与职责，提醒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帝。同时也想起父亲在两年前讲过的一段话。

&esp;&esp;“你要记住，”他还记得先帝当时郑重告诫的那种低沉的声音，“你是满人，天下是满洲人的天下，不能放松，可是汉人多，人才也多，羁縻之道，要重孔孟。你更要记住，尽管汉人可以重用，你不能让人误会你是在帮汉人！”

&esp;&esp;此刻才能体会到这段训诫的深意，自己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倘或亲贵误会自己是在偏袒汉人，就会引起另一次宫廷政变，乃至喋血的危机。

&esp;&esp;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地收起了眼泪，向太妃说道：“娘请上座，儿子有几句心里的话告禀。”

&esp;&esp;“你说吧！”

&esp;&esp;“福如，”皇帝向傅夫人说道，“你把我娘扶过去坐下。”

&esp;&esp;“是！”傅夫人转脸来劝太妃，“干妈，你就听皇上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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