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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5页）

&esp;&esp;“是！含义很深。不过，有这个姓吗？”

&esp;&esp;“有！”年羹尧想了一下说，“明朝湖广襄阳府有姓生的。那天我看《浙江通志》，记得明朝洪武年间，桐乡有个县令就姓生。”

&esp;&esp;于是年羹尧招招手，命听差去取了一部《浙江通志》来，查出洪武年间桐乡有个县官叫生用和，是有政声的循吏。

&esp;&esp;“那就是了！”朱真说道，“准定改姓生吧！”

&esp;&esp;这使得朱真益发倾倒。在他心目中，年羹尧是个英雄，不想还如此渊博！这样的文武全才，竟至落得赠妾托子，连个姓氏都保不住！转念到此，他的双眼润湿了。

&esp;&esp;“咦！席珍，何以作此儿女之态？”

&esp;&esp;他不敢说破心里的感觉，怕伤了年羹尧的自尊。但一时又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解释他何以有此眼泪，所以只能强自掩饰：“没有什么！我有迎风见泪的毛病。”

&esp;&esp;“咳！”年羹尧叹口气，“你不必觉得没有资格可怜我！我自己知道已经忍得过分，作贱得自己已没有人味儿了！”

&esp;&esp;“将军，你不要这样说！”朱真极力否认，也是极力劝慰，“大家都在为你不平！将军，如果是论是非，曲不在你，这不是虽败犹胜？”

&esp;&esp;年羹尧的脸色慢慢沉静下来，“你那话说得很好！”他说，“人家参我的罪名，我都承认；说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都不错；可是今上不能说这话！为什么呢？因为今天我的罪名，都是他默许的、纵容的。只要我做一件事，立刻罪不成罪。所以论是非，的确曲不在我。来，我敬你一杯，你的话开导了我，让我心里好过得多了。”

&esp;&esp;朱真有受宠若惊之感，也觉得安慰和骄傲。在这复杂的心情中，还有一句话不解，率直问道：“将军，你说你只要做一件事，皇上就不会定你的罪了，那是件什么事？”

&esp;&esp;“把九阿哥杀掉。”

&esp;&esp;“嗯，嗯！”朱真大吃一惊，“皇上真有要杀兄弟的意思？”

&esp;&esp;“席珍，你饱读儒书，应该知道，从古以来，凡是英王身后，往往有骨肉伦常的剧变。这原是无足为奇的事！”

&esp;&esp;“那么，”朱真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外面的那些流言呢？是真是假？”

&esp;&esp;“你说的是哪些流言？”

&esp;&esp;“说，说，”朱真乍着胆实说，“说四阿哥进了一碗参汤，皇上就驾崩了！”

&esp;&esp;“那是靠不住的话。”

&esp;&esp;“又说太后是皇上逼死的！”

&esp;&esp;一听这话，年羹尧双眼紧闭，一脸的痛苦。朱真倒吓一跳，不知他何以有此表情，只紧张地注视着。

&esp;&esp;“提起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太后驾崩，推原论始，我等于做了帮凶！唉，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esp;&esp;“此话怎讲？”

&esp;&esp;“你知道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厌世？”年羹尧问。

&esp;&esp;“外面说，有一位妃子当面笑太后，原是真太后，不想变成了假太后！”朱真答说，“想想也是，真是人间难堪之事。”

&esp;&esp;“这还在其次。母子天性，小儿子又受了莫大的委屈，哪知道，一进了京，还不让他们母子有个痛痛快快哭一场的机会。这才是极人世之难堪的事！”

&esp;&esp;“这，皇上的心也未免太狠了！”

&esp;&esp;“狠心的事，还在后面。皇上拿一母所生的胞弟，发到陵上去住；太后要跟小儿子住在一起，皇上说什么也不肯，老太后这才一头撞死了的！”

&esp;&esp;“真的！”朱真吃惊地问，“老太后真的是撞死的？”

&esp;&esp;“唉！”年羹尧大为摇头，“当时让我对付十四阿哥，我只当皇上只是想登大位，到做了皇上，自然会对十四阿哥有所补报。哪知道心这么狠，早知如此，我决不做这件事！”

&esp;&esp;朱真想了一下，觉得有个疑问很有趣。“将军，”他问，“当时你不做这件事，十四阿哥是不是就会带领兵马杀进京去呢？”

&esp;&esp;“这倒也不一定。不过，不管十四阿哥做什么，我不帮他，我可也不拦他。如果是这样，至少太后的命不会送了。”

&esp;&esp;“这是什么道理呢？”

&esp;&esp;“道理很容易明白，皇上这样子对待十四阿哥，是仗着我能看住十四阿哥所带的兵，如果我谁也不帮，皇上就会有顾忌，有顾忌就不会下这样的狠心，甚至不准他们母子住在一起。那一来，你倒想，老太后不就不至于送命了吗？”

&esp;&esp;“说得是！唉！”朱真叹口气，“真个不幸生在帝王家。”

&esp;&esp;“是啊！想想十四阿哥的处境，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年羹尧说，“再想想皇上的处境，虽然生杀大权在握，皇位是非常稳固了，但心里何尝有片刻安宁？‘内疚神明，外惭清议’，还必得费尽心机去防范他人，绞尽脑汁想出话来为自己辩护。这个当皇上的滋味是好受的吗？”

&esp;&esp;“说得是！”朱真心安理得地说，“听将军这番鞭辟入里的议论，越觉得人生贵适意的话，真正是见道之言。”

&esp;&esp;“话是不错。不过，说得出，看不破。一入仕途，握过权柄，要教他放下来，也实在是件很难的事。我如今倒羡慕你这种未入仕途的人，纵或有时热衷，到底只是一时之事，不像我。唉！”年羹尧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esp;&esp;朱真无词以慰，默默地坐着，只听更锣在响，数一数竟是三更天了，便即起身告辞。

&esp;&esp;“席珍，我们只此一会，初次识面，便成永诀，你再陪我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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