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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第2页）

&esp;&esp;“远在天边，就要三年之后，才有希望；近在眼前，今年的大年三十，你就会在我家吃年夜饭。”杨乃武说，“只看八月里我到杭州赶考，运气怎么样。运气好，金榜题名下来，就是洞房花烛。你懂了吧。”

&esp;&esp;“懂了！”小白菜问，“是杨太太的意思？”

&esp;&esp;“对！是杨太太的意思。这是很正当的道理，不能不听。”

&esp;&esp;小白菜不作声，坐下来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杨太太的要求不算过分，或者还有奖励他上进的用意在内，如果他巴结上进，中了举人，她就是他该得的奖品。

&esp;&esp;“照此说来，倒是要看我的运气。”小白菜幽幽地说，“从小瞎子替我算命，说我有帮夫运，这话我以前不大小心，嫁了那么个人，再好的帮夫运，能帮出什么名堂来？现在看起来，倒像有些道理了。”

&esp;&esp;“你是说，你的帮夫运，会应在我身上？”

&esp;&esp;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说：“不应在你身上，应在哪个身上？”

&esp;&esp;“对，对！”杨乃武很高兴地说，“你是这样的八字，话就更容易说了。把你的八字抄给我，我有用处。”

&esp;&esp;“八字我记不得了。”

&esp;&esp;“出生年月日总记得的！你属牛，今年应该二十四岁，是咸丰三年癸丑出生的。月份、日子、时辰呢？”

&esp;&esp;“我的生日大，正月初二。”小白菜说，“时辰想不起了，要问我娘。”

&esp;&esp;“那就不要忘记，替你娘送钱去的时候，就问一问。”

&esp;&esp;“不会，不会！”小白菜很高兴地，接着，屈起手指，念念有词地计算了一会儿，“你说八月里到杭州赶考，今天六月初四，下个月是闰月，算起来还有三个月的工夫。”

&esp;&esp;“三个月不到，七月二十几就该进省了。临阵磨枪，这个夏天非拼命不可。”

&esp;&esp;所谓“拼命”是拼命用功。小白菜知道他的想法，为了好事得谐，一定要考中一名举人，所以要拼命用功。这样静静坐着都会出汗的夏天，还要关在书房里读书做文章，真正是一大苦事。转念到此，兴起无限的爱惜怜痛，脱口说道：“我来此陪你。”

&esp;&esp;“你来陪我？”杨乃武大感意外，亦觉茫然，“怎么陪法？”

&esp;&esp;这一问，将她问住了。原是未经思考的一句话，不过既已出口，她亦不愿说了不算。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办不到的事，于是定定神细作思考，越想越有道理，很快地筹划停当了。

&esp;&esp;“我在想，我们是房东、房客，又是邻舍，而你杨大爷赶考是件大事，应该要帮忙。我就跟小大这么说：杨大爷一个人在这里用功，种种不便。今年夏天又长，家里送了饭菜来，天气热，都馊了，吃了不但不落胃，说不定还要坏肚皮。杨大爷的意思要我替他去烧饭。我们自己就不必开伙食了，他还说要算工钱给我。帮了人家的忙，又得实惠，我也有事可做，不会闲在家里发闷。你看，怎么样？”

&esp;&esp;她的话没有完，杨乃武已笑容满面，等她说完，连声夸赞：“你这个办法好，你这个办法好！这样做法，冠冕堂皇，哪个都不会说闲话。我想，你家小大一定也会答应。”

&esp;&esp;“一定会，我有把握。”

&esp;&esp;果然，一说就成功。得到通知，杨乃武这天傍晚时分，特地来向葛小大夫妇致谢，递过来圆鼓鼓的一个红包，里面包着簇新的十块鹰银，同时表示，这是从此刻到他七月下旬进省这两个多月的“工钱”。

&esp;&esp;于是，——做的是八股。自己在“四书”中定了一个题目，照功令限制，在五百五十字以内完篇，平时“窗课”，总要半天的工夫，这天不过两个时辰就已脱稿。自己从头到底，看了一遍，觉得笔酣意畅，不由得脱口自赞：“真不坏！”

&esp;&esp;话刚出口，听得“扑哧”一声，抬头看时，才发觉小白菜坐在旁边椅子上在绣花，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

&esp;&esp;“原来你在这里！我都不知道。”

&esp;&esp;“我在这里好半天。还端酸梅汤你吃，莫非你忘记了？”

&esp;&esp;书桌上果然有半盏吃残的酸梅汤，杨乃武想一想，仿佛记得有这回事，歉然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心思都在文章上头，听而不见，视而不闻，你不要怪我没有理你！”

&esp;&esp;“我哪里会怪你，高兴都来不及。”

&esp;&esp;“为啥呢？”

&esp;&esp;“大爷，”小白菜放下手里的绣件，正色说道，“我看你一定要中了！”

&esp;&esp;“何以见得？”

&esp;&esp;“只看你专心一志的样子就晓得了！”小白菜又说，“我看你摇头簸脑，不断在笑的神气，心里一直在想：读书做文章，一定有点儿乐趣。不然，你不会这样子。”

&esp;&esp;“说得不错。读书做文章当然有乐趣，乐趣大得很呢！”

&esp;&esp;“倒说给我听听看！”

&esp;&esp;“这，”杨乃武搔搔头，“这就难了！这里头的乐趣，只有自己去寻，才会知道。”

&esp;&esp;“怎么寻法？”

&esp;&esp;“自己去读书做文章啊！”

&esp;&esp;“做文章是不要谈了。谈读书也许能够。”小白菜说，“大爷，你教我读书好不好？”

&esp;&esp;“好啊！”杨乃武很高兴地说，“我收你做学生，不过，”他忽然踌躇了，“教你读什么书呢？《三字经》《千字文》，没意思；要么拿《唐诗三百首》做你的课本？”

&esp;&esp;“我也不想学什么诗，只要看得懂唱本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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