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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我去过圣婴女中两次,一次是运送材料,还有一次打那儿路过,顺便进去看看琼斯小姐。她一直很忙碌,忙着接济陆续涌入的难民,忙着指挥校工们打扫卫生分发食物,忙着和安全区组委会的委员们拜访各国使馆,从中斡旋……
第二次过去时,教学楼的各间教室就都被难民占满了,我惊讶于难民们涌进来的速度,楼道里乱哄哄的,琼斯小姐正要出门办事,看见了我,便问我能不能去三楼帮助弗洛伦斯·吴分拣药品,我立马答应了,奔着三楼走去。
再见到弗洛伦斯·吴,只觉她看起来比先前憔悴了一些。
“吴小姐,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她从一箱药品后抬起头,朝我看着,随即认出了我,“是俞小姐,”她微微一笑,“请进吧。”
我走了进去,看见箱子里陈列着的都是印着洋文的瓶子,“喔!你是红十字会的!”我恍然大悟,难怪会赶在这个时候来到南京。
“我不是,只是读书的时候学过一些医护知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她分拣好了一箱药物,抬手将鬓前的一绺秀发拢至耳后,“请你将标签为蓝色的瓶子都捡进这只箱子里。”
我卷起袖子跟她一起干起活儿来,“那你……是这所学校的教员?”
“也不是。”她摇了摇头。
“咦?眼下四处战乱,别人跑都来不及,你怎么会来南京呢?”我按捺不住好奇心。
她仍垂着眸做着活儿,眼波之中却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柔情,“我来中国找我的未婚夫克劳斯,他很快就要从北方过来到南京城外的栖霞山,他们的厂房在那里。”
“哦……”我消化着她的话,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你不是中国人吧?”
“我出生在德国汉堡,我的父辈于世纪初移民去了德国,所以,我算是德籍华裔吧。”
我觉得这对话有点像记者问答,便笑着揶揄她,缓和一下气氛,“难怪你会说一些中文,但又不是很流利的样子。”
她也笑了,“我的父母经常用中文彼此交流,我听得懂,但确实说得不太好,不过我相信,经常和你们交谈,我的中文会有长进的。”
“一定会的!”我想了想,又好奇起她的未婚夫来,“那克……哦,克劳斯,什么时候能到?”
“他和同行的人从北京赶来,滞留在了徐州,很多铁路线被炸毁了,具体日期暂时还没法知道。”她的眸中又笼上了一抹愁云。
后来我才知道,弗洛伦斯的未婚夫,也就是德国工程师克劳斯,就职于一家德国电线厂,该厂和中国的民营资本家联手,在中国境内开设新厂,所有设备由德国进口,购买设备的钱由中国厂家向德国母厂借贷。三七年的这个冬天,设备刚刚在南京郊外三十公里处的栖霞山厂房内组装完毕,还未正式投产,日本人的飞机便来了。
中德子母厂一协定,设备款还有八成未付,仍属于母公司资产,便高新聘请本就在厂里做技术指导的克劳斯留下护厂。他的未婚妻弗洛伦斯·吴在德国听到这个消息,不顾家人阻止,远渡重洋赶了过来。克劳斯当时人在北平,和中国厂的老板协商南京方面事宜,听到未婚妻赶赴南京的消息,便给德国驻南京大使馆写信,请求使馆保护她,使馆将弗洛伦斯托付给了圣婴女中的琼斯小姐,直到她的未婚夫赶回南京为止。
“那你一定很担心了。”我叹道。
“是的……”她仿佛陷入了沉思,片刻后眼角眉梢又生动起来,“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打算来年四月结婚。”
“呀!恭喜你!”我有些替她憧憬,可笑容还挂在脸上,却突然想起了我和黄先生的婚约,同是要办喜事的人,我却压根不爱我的未婚夫,我们在父母媒人的撮合下只见过一次面,他有可能爱我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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