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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3页）

&esp;&esp;龚太太失笑了。原来龚太太不但会作诗，而且刻过集子，名为《绿华吟榭诗草》；二小姐其实是长女，子女大排行才称为“二小姐”，闺名自璋，号瑟君，也善吟咏，一笔小楷，尤其娟秀，与吉云并称双璧。本来龚家就有“一门风雅”之称，再加上一个燕红，名气便越发大了。

&esp;&esp;“月华，”龚太太问计，“这件事，你看我该怎么办？”

&esp;&esp;“依我说，太太先装作不知道，看看人品再说。”

&esp;&esp;“人品再好，老爷也不会答应。诗礼传家，已经五世，老爷把门风看得极重的，怎么肯让这种人进门？”

&esp;&esp;“这要看太太怎么劝了——”月华说道，“会吹箫不足为奇，会作诗，看起来是好人家出身，沦落风尘，一定也是迫不得已。”

&esp;&esp;“这倒也是说得过去的道理。果然是好人家出身，人品又好，‘出淤泥而不染’，老爷或许会答应。”

&esp;&esp;“顶要紧的是大少爷自己要争气，但愿明年中个鼎甲，老爷一高兴，什么话都好说了。”

&esp;&esp;“你在说梦话。”龚太太说，“除非二小姐能替他去写大卷子，不然连点翰林都难。”

&esp;&esp;连着有四五天，龚太太始终对这件事不能释怀，少不得又要跟月华商量。“我想叫大少爷到上海来过年，当面问一问他，”她说，“大少爷有一样好处，在我面前从不敢说假话。”

&esp;&esp;“太太何必这样子心急？如果叫大少爷来过年，马上就会起风波。”

&esp;&esp;“怎么呢？”

&esp;&esp;“太太倒想，”月华说道，“老爷特为叫大少爷回杭州，因为过年供祖宗神像，不能没有人磕头。如今把他叫了来，老爷一定会追问缘故，叫大少爷怎么说？说假话，将来事情更难办；说实话，不就是一场风波？”

&esp;&esp;想想也是，龚太太不由得叹了口气。

&esp;&esp;“何况这时候就叫了大少爷来问，也问不出一个究竟。太太关心的是燕红的人品，现在大少爷正心热的时候，问他一定说好，倒不如冷一冷再看。”月华又说，“大少爷明年二月里进京，我猜想他一定会先到苏州去看一看。。因而为龚定庵平添了一份心事。过了正月十八，收拾祖宗神像，算是过完了年，便得打点行李进京了。

&esp;&esp;赶考当然是单身进京，选定二月初二是长行的吉日。假托与顾千里有约，雇定的船是由苏州转上海，到了上海打算由海道北上。

&esp;&esp;船到苏州，仍泊阊门外。顾千里就住在阊门，咫尺之遥，安步当车，片刻之间便走到了。顾千里老亲在堂，龚定庵先执晚辈之礼，请安问好，略作寒暄，然后在书房中密谈。

&esp;&esp;“定庵，”顾千里说，“你有此风尘知己，实在是几生修到。不过夜长梦多，你要趁早打主意。”

&esp;&esp;这“夜长梦多”四字，便包含着无数曲折内幕。龚定庵先不忙打听，只考虑自己的境况。

&esp;&esp;“千里，实不相瞒，这件事我还没有把握。吧？”

&esp;&esp;“有是有。不过——”

&esp;&esp;“大爷。”燕红拦着他说，“顾二少是好话，你先不要跟他辩驳，听顾二少讲完了再说。”

&esp;&esp;“好，好，请说亦不必求深奥古雅，因为主司看不懂。”

&esp;&esp;“千里，你讲了半天，只有这一句搔着痒处：‘主司看不懂。’我要浮一白。”说着，他自己干了一杯。

&esp;&esp;“顾二少看，”燕红无奈地说，“还是狂态不改。”

&esp;&esp;“你看，”顾千里对龚定庵说，“燕红真是你的知己，相处不久，已经知道你‘狂态不改’了。你真该好好听她的话。”

&esp;&esp;“听，听！”龚定庵搂着她亲了一下，昵声说道，“我不听你的话，你会生气，是不是？”

&esp;&esp;“我哪里敢生你的气？”燕红轻轻推开了他，“不过，我也听人说，照学问才气，龚某某中状元也有份的，就是他的脾气害了他。你这看不起人的脾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esp;&esp;“我改！”龚定庵是自知其非的语气，“我一定要改。”

&esp;&esp;“但愿如此。”顾千里又说，“定庵，还有件事，只怕也是逆耳之言。你才大如海，肚子里又渊博，什么事很容易着迷。‘玩物’未必‘丧志’，但会误时，这一回进京，琉璃厂这些地方，在试期以前，最好不去。”

&esp;&esp;“好！”龚定庵举杯说道，“我答应你。”

&esp;&esp;“别老谈这些俗气的事了！”龚定庵说道，“寻点儿什么有趣的消遣吧？”

&esp;&esp;“算了，算了。”顾千里说，“你们有说不尽的情话，我不在这里讨厌了。”

&esp;&esp;“不！”龚定庵很坚决地说，“你吃了晚饭再走，最好三更天一起进城，送我上船。”

&esp;&esp;“怎么？你天一亮就开船？”

&esp;&esp;“是的。不然明天赶不到上海。”

&esp;&esp;顾千里想了一下说：“送你上船就不必了，我饭后就走。”

&esp;&esp;此时只是下午三点，开饭还早得很，燕红便即说道：“现成的诗牌，你们作诗吧？”

&esp;&esp;“作诗不如填词。”

&esp;&esp;“用诗牌填词，还是头一回。”顾千里接口说道，“不妨试一试。”

&esp;&esp;“字不够，不能用长调。”龚定庵随手翻开一张牌，是个“百”字，不由得笑道，“没法子，还是要用长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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