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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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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回到天津，首先要办的事，当然是去看徐世昌。林权助的话，曹汝霖早在长途电话中已经转达，不过语焉不详。此时当面作了详细报告以后，还要谈到一件事，就是张勋要“揍”他。

&esp;&esp;“你去见林公使是我的意思。绍轩到了天津，一定会来看我，我跟他说好了。”徐世昌接着又说，“润田，不知道你最近忙不忙，我想请你到日本去一趟。”

&esp;&esp;曹汝霖很快地想到了，到日本去的任务，跟去看林权助的目的是一样的。稍作考虑，决定拒绝。

&esp;&esp;“忙倒不忙。不过，菊老，现在张绍轩对我误会很深，我再到日本去一趟，更惹他猜疑。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好处。”

&esp;&esp;“这话倒也是真话。好吧，我另外托人好了。”

&esp;&esp;原来徐世昌知道复辟一事，在日本政府方面，外务省与军部有很大的歧见。从这次林权助的态度来看，光是军部赞成复辟，并无多大用处，必须外务省亦表支持，方能进行，因此要找一个与日本外交界关系密切的人去作试探。曹汝霖敬谢不敏，就只有找陆宗舆了。

&esp;&esp;陆宗舆字闰生，浙江海宁人，当过驻日公使，在前清，曾任东三省盐务局总办。那时的东三省总督就是徐世昌，所以陆宗舆亦算徐的旧部，请来一谈，自然一诺不辞。

&esp;&esp;陆宗舆现在的衔头是：大总统府财政顾问，所以去日本的表面原因，是为交通银行接洽借款，事实上携着一份密件——徐世昌亲自所拟复辟条件。

&esp;&esp;“闰生，你到上海去等船，在徐州停一停，把这个条件跟张绍轩谈一谈，听听他的意见，酌量修改一下。”徐世昌又说，“，紧追不放，吓得陆宗舆躲来躲去，不敢露面。以致原定要在上海看几个做寓公的遗老，诸如瞿鸿禨、陈夔龙、沈卫、陈三立等人，也就只好托人传话致意了。

&esp;&esp;这样躲了四天，终于踏上日本邮船“朝阳丸”。到得东京，请驻日公使章宗祥向外务省联络，要求谒见原敬首相。不道碰了个钉子，原敬拒绝接见，理由是没有工夫。

&esp;&esp;这表示在日本政府方面，已经此路不通。陆宗舆跟章宗祥商量结果，认为向皇室方面去动脑筋，是唯一可行之道。

&esp;&esp;日本皇室对于实际政务的影响力，越来越微弱。元老西园寺公望，一向主张天皇应该像英皇一样，只是全国团结的一个象征，决不可干政，所以即令赞成中国复辟，亦不会发生任何作用。这是陆、章二人深切了解的，而仍旧要动此脑筋，另有一种想法。

&esp;&esp;这种想法，说穿了就是敷衍塞责。因为日本皇室如果真有支持中国复辟的表示，在不太了解日本政治制度的徐世昌，总以为陆宗舆能说动友邦皇室寄以同情，自是不辱使命。只要他有这样一种感觉，陆宗舆此行，便算有了交代。至于以后日本政府如何表示，那是另一个问题。

&esp;&esp;于是通过种种关系，将内大臣清浦伯爵请到公使馆来吃下午茶。清浦很健谈，谈中国的书画、建筑，也谈起他的许多朋友，但话题一涉及复辟，清浦便顾而言他了。

&esp;&esp;陆宗舆心里非常着急，考虑再三，决定单刀直入。“伯爵阁下，”他说，“敝国元老徐世昌先生，特为派我来向贵国朝野请教，关于向大清宣统皇帝奉还大政的问题，不知道阁下有何见教？”

&esp;&esp;“这是贵国的内政，外人不便干预。”清浦又说，“尤其是我的职务，更不便置评。”

&esp;&esp;“请阁下以私人身份，发表意见，谅亦无妨。”陆宗舆几乎是哀求了，“请体谅我远来求教的诚意，亦当不吝指教。”

&esp;&esp;“实在抱歉。即使是以私人身份说话，亦会挨骂。”清浦又说，“足下总记得有贺长雄的故事吧？”

&esp;&esp;日本法学家有贺长雄是袁世凯的顾问，以“日本立宪而强”作论据，主张中国应实行君主立宪，意在迎合袁世凯。因而博得尚未登基的“袁皇帝”以唐人墨迹相赐，有贺长雄具奏谢恩，自称“外臣”。日本报纸大骂有贺，天津日侨并且召开大会，指有贺在日本尚未承认“洪宪帝国”之前，公然自称“外臣”，有伤日本人的体面，议决取消他的“大和俱乐部”会员资格，竟似不承认他为同胞了。

&esp;&esp;这个故事，陆宗舆自然知道。如今清浦重提旧事，意在言外，不以帝制为然，当然也就不会赞成复辟。陆宗舆见机，不敢再提这个问题，免得说下去更讨没趣。

&esp;&esp;当陆宗舆铩羽将归之际，恰是张勋奋翼欲飞之时。

&esp;&esp;他这趟进京，是万、胡两长，跟“小朝廷”的要角密密商定的步骤。主要的是要“进宫请安”，让溥仪知道有这样一个赤胆忠心的股肱之臣，免得一旦时机成熟，钟鼓齐鸣，通知文武百官瞻拜阙下时，“小皇帝”会有突如其来，在心理上无法适应之感。

&esp;&esp;“今天皇上不用念书了。”陈宝琛说，“有个大臣来给皇上请安。”

&esp;&esp;“谁呀？”

&esp;&esp;“前两江总督兼摄江苏巡抚张勋。”

&esp;&esp;张勋是在两江总督张人骏听说武昌起义，各省纷纷独立，吓得连夜逃走以后，又隔了些日子，方被任命为江督。虽然危城受命，谁也没有把他的官衔当作一回事，但他本人却颇为矜持。在“小朝廷”，名器已滥，而张勋毕竟实实在在抓过几天“两江总督部堂”的印把子，当然亦是该重视的。

&esp;&esp;不过大清朝的末代皇帝，那时只得六岁，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大清朝的末代江督。只是“张勋”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esp;&esp;“是那个不剪辫子的定武军张勋吗？”

&esp;&esp;“正是，正是！”新入值毓庆宫，掌管《起居注》的梁鼎芬，处处不忘颂圣，“皇上的记性真好，真是聪明天亶。”

&esp;&esp;“这张勋是什么出身？”

&esp;&esp;张勋出身微贱，原名张保，江西奉新县人，投身在本县的翰林许振祎家当小厮。许振祎曾入曾国藩的幕府，光绪十六年简放为河道总督，将张保带了去当马弁。当时并无战事，河督亦不管剿匪，所以没有什么“保案”，张保亦就无法从“军功”上去图个出身，自是郁郁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