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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时已入暮,打中了这球,胜负既分,便告结束。韦庆度辞谢了杨驸马晚宴的邀请,伴着郑徽一起回家。
&esp;&esp;郑徽有个感觉,这球戏太危险了。他向韦庆度提出忠告,劝他少打球,就是要打,也该记住,这到底不过是种游戏,适可而止,犯不着拼命去竞争。
&esp;&esp;韦庆度很诚恳地表示接受他的规谏。但是又说,新进士在寒食那天,照例有月灯阁的打球宴,杨驸马领导一班新进士及文士组队与神策军的老手对抗,还得要好好打一场,过此以后,当谨记着他劝告。
&esp;&esp;郑徽听见这话,有着说不出的一种反感。这些日子里,左也新进士,右也新进士,好像成了新进士的天下!由于这一反感,关于新进士曲江会征召三曲娇娃的事,他也懒得说了。
&esp;&esp;倒是韦庆度自己提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他说,“我跟朱赞为你的事大吵一架!还有可恶的,曲江会他当‘录事’,我叮嘱他转告‘主乐’的,把阿娃的名字剔除。你猜他怎么?他冷笑一声,说:‘豁免李娃可以,叫郑徽离开长安。’你说,这叫什么话?”
&esp;&esp;郑徽气得要发抖,但表面上却反装得淡焉置之,“征召的柬帖已经来了!阿娃不去,朱赞又将奈何?”他停了一下,忍不住愤愤地说,“可恨的倒是李姥,她根本不该把这事告诉我的。”接着,他把跟李姥发生冲突的经过,细细说给了韦庆度听。
&esp;&esp;“这是借题发挥。”韦庆度说,“李姥不过给你一个警告,你该要有表示了,是搬走还是住下去?住下去自然得再给钱。我早已想到了,所以替你准备了两百贯,家父的钱,总在十天半个月内可到,一到我就给你送去,那时候你再看吧,李姥见钱眼开是怎么副样子!”
&esp;&esp;郑徽听了这话,才明白李姥的用意,他对她的不满反而减少了,“假母”都是势利爱财的,不足为奇。
&esp;&esp;于是,这晚上在西堂灯下,他把他不能向家里要钱的原因,老老实实告诉了阿娃,然后又把韦庆度准备借他两百贯的话也说了,叫她转告李姥放心。
&esp;&esp;阿娃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宽松得多了,她早已看出郑徽的难处,李姥也跟她谈过,要她从郑徽口中套一句话出来,到底往后作何打算?她很为难,一方面不能违背李姥的意思,一方面不忍逼迫郑徽,就这样拖延着。现在,到底拖延出一个结果来了。
&esp;&esp;这个结果自然不太理想——郑徽主仆五人还得住一年,两百贯在李姥是决不会满足的。但不管怎么,半年之内,李姥不会再说话,半年以后,另作别论,也许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办法出现,像韦庆度这两百贯,不就是意外之财吗?
&esp;&esp;她也想到,这笔意外之财,来得虽容易,在郑徽要接过来却沉重得压手——曾几何时,酒阵文场的凌云豪气,一化而为失意潦倒、仰面求人的羞色,甚至还要受李姥的腌臜气,她想想真替郑徽难过。
&esp;&esp;“一郎!”她终于激动得无法自持了,“你可想到,那两百贯钱,每一文上面都是眼泪?”
&esp;&esp;这一句问话,像一枚钢针样刺痛了郑徽的心,“阿娃!”他痛苦地喊了一声,用乞怜的眼光看着她,希望她不再说下去。
&esp;&esp;“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找个庙去住下,痛下苦功,非把那名进士弄到手不可。”
&esp;&esp;郑徽惊疑不定,继以伤心和愤怒,“阿娃,你在对我下逐客令?”他不信似的问。
&esp;&esp;阿娃叹了口无声的气,闭目不语。她想激他一下,能使他从此下帷苦读,而他,所重视、所迷恋的只是西堂的声色。太没有出息了!
&esp;&esp;“不会!”她摇摇头,黯然不欢地答道,“你弄错了!”
&esp;&esp;他没有工夫去细想,是怎么弄错了?他只想到阿娃并没有驱逐他的意思,因而感到绝大的安慰。
&esp;&esp;“我想你也不会!”他宽松地说,“否则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又说,“痛下苦功,不一定非住庙不可,在这里也一样。”
&esp;&esp;这话算是比较中听些。而且,他也真的做到了,开始静下心来,不问外事,一意用功。
&esp;&esp;转眼寒食将到,郑徽正在跟阿娃商议,要不要到月灯阁去看看韦庆度打球。忽然,贾兴脸色灰白地冲了进来,喘着气报告一个噩耗:“十五郎死了!”
&esp;&esp;“什么!”郑徽像被雷打了一样,“你说,说的什么?”
&esp;&esp;“韦十五郎死了!”这一次,贾兴说得比较清楚了些,“打球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死的!”
&esp;&esp;看来消息不假,郑徽一阵急痛攻心,几乎晕倒,身体算是勉强支持住,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esp;&esp;郑徽方寸大乱,他不能接受这一残酷的剧变,必须亲眼看个究竟。于是,他勉强抑制眼泪,匆匆骑马赶到韦家。
&esp;&esp;韦家十分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办丧事的样子,郑徽精神一振,疑心贾兴误传了消息。他几乎连跑带跳地冲进了韦家大门,希望一眼看见秦赤儿,仍旧挂着他的习见的笑容。
&esp;&esp;可是郑徽失望了!他只看到韦庆度的一个老仆,泪眼婆娑地迎上来招呼。
&esp;&esp;郑徽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视线又模糊了。
&esp;&esp;“唉!”那老仆深深地叹息,“这事哪里说起!十五郎死得好惨……”
&esp;&esp;郑徽无心听他倾诉悲伤,急急地打断他的话问:“十五郎的遗体呢?”
&esp;&esp;“搬回韦曲老家去盛殓了。”
&esp;&esp;“我得到韦曲去!”他想了一下,记起年前贾兴为了到长安来延医,曾到韦曲去找过韦庆度,识得路程,转脸向贾兴说,“我们就走!”
&esp;&esp;“今天怕不行了!”贾兴答道,“城门已经关闭,宵禁也快开始了。”
&esp;&esp;这可没有办法!他重重地叹口气,顿一顿足说:“唉!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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