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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回王爷的话,皇上亲鞫的案子也有过。”
&esp;&esp;“那是谋反大逆。”
&esp;&esp;“逆伦亦是十恶不赦的重案。”翁同龢又说,“顺治十四年丁酉科场案,世祖就曾亲自御殿审问,传旨行刑。”
&esp;&esp;“有这样的事吗?”恭王怀疑。
&esp;&esp;“有!事在顺治十五年四月。”翁同龢说,“前些日子我查旧档发现的。王爷不信,我可以检档呈阅。”
&esp;&esp;“不用,不用!”恭王想了一下说,“这一案当然不能轻纵。你看,钦派大员到浙江,如何?”
&esp;&esp;“恐怕没有人肯去,去了亦不见得能秉公审理,无非再多死几个无辜之人而已。”
&esp;&esp;“是何言欤?”恭王有些不高兴了。
&esp;&esp;“王爷,”翁同龢从容说道,“我先讲一段内幕给王爷听。”
&esp;&esp;所讲的就是钱坦在左右为难之下,不能不自裁的经过。恭王听完,脸上的颜色缓和了。
&esp;&esp;“事情很明白地摆在那里,浙江的大吏非维持原判不可,钦派大员到了浙江,难免受人情的包围。如果公事公办,审问虽可委诸随带的司员,但提传案内一干人证,仍旧要由地方官办差,其中有关系的证人,势必遭受威胁,倘或不从,便会如何?可想而知。”
&esp;&esp;“啊,啊!”恭王深深点头,“地方官要借故杀之以灭口,是很容易的事。”
&esp;&esp;“正是!”翁同龢突然脸色一正,放低了声音说,“冲龄之主,太后垂帘,是所谓‘孤儿寡妇’的局面,弱干强枝,尾大不掉,往往由此而起,征诸往史,斑斑可考。王爷身当重任,岂可不替朝廷立威?”
&esp;&esp;恭王恍然大悟,改容相谢,“叔平!”他说,“你真是社稷之臣。”
&esp;&esp;、左宗棠又当如何?这番义正词严的话,将宝鋆堵得逡巡不敢赞一词了。
&esp;&esp;于是,当天就奏明两宫太后,下了一道上谕,第一段说:“前据给事中边宝泉奏,浙江余杭县民妇葛毕氏毒毙本夫一案,胡瑞澜复讯未协,请解交刑部办理;当以提案解京,事涉纷扰,且恐案内人证,往返拖累,是以未准所请,仍责成胡瑞澜悉心严究。”
&esp;&esp;这是解释当初所以未准所请的缘故,只为了纷扰甚多,恐怕拖累无辜人证,是出于体恤之意,而非表示根本不应由刑部提审。
&esp;&esp;第二段是说明所以改变原意的缘故:“兹据都察院奏称:‘浙江绅士汪树屏等,遣抱联名呈控,恳请解交刑部审讯。’据呈内所叙各情,必须彻底根究,方足以成信谳,而释群疑。”
&esp;&esp;最后便是指示办法:“所有此案卷宗及要犯案证,即着提交刑部秉公审讯,务得实情,期于毋枉毋纵。”而且特别提示,也就是警告:“至案内各犯,着杨昌濬派委委员,沿途小心押解,毋得稍有疏忽,至干咎戾。”
&esp;&esp;这道上谕是十二月十四日经由内阁明发。穷京官年底下有各种开销债务要清偿,个个焦头烂额,愁眉不展,但看到这道上谕,为之心胸一畅,平添了几分撑持着过年关的勇气。
&esp;&esp;可是,在刑部却有人为此大伤脑筋——此人非别,正是刑部尚书桑春荣。因为第一,宝鋆早有嘱托,希望他对此案格外关顾;第二,浙江巡抚杨昌濬刚派了一份重礼。外省督抚,入息优厚,尤其是东南膏腴之地的封疆大吏,逢年过节,对京中要员必有点缀,送上的红包,在夏天名为“冰敬”,在冬季则为“炭敬”。红包大小,因人而施,像刑部尚书这样的地位,大致一二百两银子,而杨昌濬这次所送的“炭敬”,比往年加了几倍,足足一千两。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煌煌上谕,虽不敢公然违抗,但可设法拖延,给杨昌濬一段化解的时间。
&esp;&esp;因此,当原任主管文卷的“堂主事”,现已调升浙江司员外的满洲正蓝旗人吉顺,拿着根据这道上谕所拟的咨文,上堂请求画行时,桑春荣摆一摆手说:“先搁在那里,等开印了再说。”
&esp;&esp;大小衙门的规矩,每年十二月二十封印,一直要到来年正月二十才开印,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不办公事。如果是不相干的例行公事,压一个月亦未尝不可;但这是钦命要件,何可延搁?所以同为堂官的绍祺表示反对。
&esp;&esp;桑春荣号白斋,绍祺称他:“白公!我看是马上办出去的好!”
&esp;&esp;“为什么呢?”
&esp;&esp;“刑部复核此案,几次驳下去,都让浙江顶了回来,威信大损。如今既有上谕,正该及早发出。开印要一个月以后,这搁得太久了!上头如果查问,不好交代。”
&esp;&esp;“不然!”桑春荣说,“照我看,胡学使的复奏也快到了,等看他如何说法,再作道理,比较妥当。也许已经审明白了,那就不必再多此一举。”
&esp;&esp;“复奏是复奏,上谕是上谕,果然复奏审问明白,浙江自然会申复,请求免提人证卷宗,那时再奏闻请旨,也不要紧。”
&esp;&esp;“不,不!不能这么办。”桑春荣执意不允,却又说不出理由。
&esp;&esp;绍祺不服,又无奈其何。想了一下,当场关照吉顺:“劳驾,请你看看翁大人在哪里,马上把他请来!”
&esp;&esp;听罢来意,翁同龢答说:“既然是去争,总要争到了才好,不然虚此一行,犹在其次,以后就不能再争了。”
&esp;&esp;“是。”
&esp;&esp;“那么,总得有个言之成理,而且不易驳倒的说法。”
&esp;&esp;“其实很好说。绍大人没有想到,我亦不便当场提醒。”
&esp;&esp;吉顺提出一个说法,翁同龢欣然同意,随即换了官服与吉顺同车到刑部。
&esp;&esp;刑部有处小有花木之胜的地方,名为“白云亭”,堂官聚谈会食,都在此处。平时雍容和睦,此时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绍祺一看帮手到了,抢先迎上来说道:“叔平,请你劝劝白公,杨乃武一案已奉上谕提审,钦命要案,当然应该赶在封印以前,咨会浙江。你说是不是!”
&esp;&esp;“请少安毋躁。”翁同龢从容不迫地跟桑春荣招呼过了,方始将吉顺所教的话,说了出来,“白公,夜长梦多,我们先要站稳脚步。既有明发,浙江当然也知道要提审,只为部文未到,下面就可以动手脚,倘或有关系的人,再死一两个,只怕杨石泉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早早发了咨文,杨石泉自己有所警惕,约束属下,不得胡来,反是保全之意。至于本衙门的责任,白公,不出事则已,一出事似乎也很难分辩。”
&esp;&esp;“是啊!”绍祺拍着手,很率直地说,“白公,爱之适足以害之。”
&esp;&esp;这句话倒很管用,桑春荣虽感不悦,却不能不听了,点点头说:“既然两公所见如此,那就发吧!”他大声吩咐,“请吉老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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