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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第10页）

&esp;&esp;这有个道理。原来宝鋆是恭王的密友，两人无日不见，自军机处退值以后，时常一车同载，在恭王置于大翔凤胡同的别墅“鉴园”中，流连至夕。饮酒、听曲、玩古董之外，聊闲天的时候居多，这桩新闻是极好的话题。但恭王看人料事，常有独到的见解，宝鋆要防他会提出疑问，所以非将始末原委弄清楚不可。

&esp;&esp;等将故事讲完，金曰修紧接着又回到刘锡彤与宝鋆的关系这件事上面，“浙江的举子都说，刘大令一定会请老师维持原判，杨乃武一定无法申冤。”金曰修有意嗫嚅着说，“还有句话，门生不敢说。”

&esp;&esp;“为什么？”

&esp;&esp;“怕老师生气。”

&esp;&esp;“不要紧！我本无庇护同年之意，生什么气？”

&esp;&esp;“这，门生就说。有人昌言：此案如成冤狱，则将来杀杨乃武者，不是刘知县，是宝中堂。”

&esp;&esp;“是何言欤？”宝鋆勃然变色，“莫非认定了我，一定会徇私枉法！”

&esp;&esp;“老师别生气。”金曰修说，“照我看，他们亦是唯恐老师插手干预，所以故意这么说，用意是希望老师不要管这件闲事。”

&esp;&esp;“我不管，我不管！”宝鋆大声说道，“我快八十了，还来惹这些是非干什么？不过，他们也不能无凭无据，硬说刘某冤枉了杨乃武。将来刑部议奏我倒要仔细看看。刘某枉法，我不会替他说话，但如秉公办理，并无错处，我难道亦不能说话？”

&esp;&esp;“当然，当然！如果是那样，我也要劝老师主持正义。”金曰修说，“此案刑部尚在研议，我会替老师随时留心。不过，刘大令倘有信直接寄到公馆里来，门生就不知道了。”

&esp;&esp;“真要有信来提到这件事，我自然拿信交给你。”

&esp;&esp;得此保证，刘锡彤想托宝鋆回护这条路子，就算堵得很严了。陈丹辗转得知这个结果，十分欣慰，立即写了一封极详细的信，密密封固，附在家信里面，由民信局寄到杭州，嘱咐家人务必送交詹善政亲收。

&esp;&esp;这下，就要忙他自己的事了。会试照例三月初八进场。三场试毕，四月十六出闱，自此而始，约莫有一个月候榜的工夫，无所事事，每天只是逛逛琉璃厂、看看同乡。但表面闲雅，内心不免烦闷，，遇到这样棘手的事，亦是计无所出。其中有一个较通世务，认为此案牵涉到巡抚与臬司，与藩司无干，而且藩司卢定勋，是道光二十一年辛丑恩科的进士出身，彼此同年，不妨向他请教。

&esp;&esp;“此计大妙！”胡瑞澜愁怀一宽，“我马上去看他。”

&esp;&esp;到得卢定勋那里，道明来意，也让他看了上谕。卢定勋沉吟了好一会儿，先问一句：“年兄，你打算怎么办？”

&esp;&esp;“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跟你讨主意，你怎么反倒问我？”

&esp;&esp;“不是这话。我们是同年，如果是别的事，我就替你做主了。这件事不同，关乎年兄的声名得失，出入甚大。所以我先要问一问你的宗旨，是公事公办，还是能敷衍得过去就算了？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是特旨交办事件！”

&esp;&esp;胡瑞澜的原意，只要敷衍得过去就算了，但听得最后一句，不免懔然，想一想问道：“怎么是公事公办？怎么能敷衍得过去？”

&esp;&esp;“若说公事公办，年兄，你先要了解你的身份，办这件案子，你就是钦差。不妨堂而皇之地行文地方官，，接着又参江西巡抚刘坤一。这一次发难，明责胡瑞澜，其实笔锋力扫杨昌濬，而暗中又有为他的族人边葆诚开脱的意味在内，文章做得极好。

&esp;&esp;这篇文章一共分三段，建议：“伏思朝廷慎重人命，凡关罪名出入，不惮再四研求；可否特降谕旨，将全案人证卷宗，提交刑部，详细研讯。如胡瑞澜所奏果是，不过稽迟杨乃武数月之死；而既经刑部复审，自足以伸国法而破群疑。倘有不实不尽之处，立共平反，庶嗣后各省承办重案，不敢再蹈瞻徇回护之习，于吏治民生，均有裨益。”

&esp;&esp;话是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朝廷还不愿意公然表示，要裁抑疆臣的权柄，所以用“外省案件纷纷提交刑部，向亦无此政体”的理由，仍旧责成刑部“详细研求，速行核议具奏，俾成信谳”。这与两天之前的上谕，只有“着刑部速议具奏”一句话来比较，可以看出，边宝泉这一奏，显然已受到朝廷的重视了。

&esp;&esp;因此，翁同龢特意命浙江司检齐原案，花了两天的工夫，细心研究，看出好几处毛病，一一用笺条签出。其中最说不过去的是：；而正直热心的夏同善，亦自觉义不容辞，毅然挑起了这副担子。

&esp;&esp;在刑部，除了翁同龢以外，另外一位左侍郎绍祺亦颇主张正义。此人籍隶满洲镶黄旗，与翁同龢、夏同善同为咸丰六年丙辰的同年，公义私谊，都没有不支持夏同善的道理。

&esp;&esp;当然，夏同善亦不会独断独行。跟同乡京官商量的结果，认为官位较高，以及本身职司刑名或风宪的人，都不宜出面呈控。因为官位较高，则不免予人以仗势欺人的印象；而刑部官员及御史为此案呈控，更有假公济私之嫌。最好莫如由清议所归的翰林出来说话。

&esp;&esp;在京里的浙江翰林，以两个杭州人为首，一个是咸丰十年庚申的状元钟骏声，现任翰林院侍读；一个是国子监司业汪鸣銮，是翁同龢的得意门生。不过，这两个人列衔，又不是在最前面，领衔的是在籍的一个杭州绅士汪树屏，这样安排，表示呈控出于地方的公意，并非浙江的京官，意图干预浙江的公事。

&esp;&esp;列衔的一共十八个人，状子递到都察院，详叙种种疑义，认为此案发回浙江复审，绝无结果，唯有解交刑部重新审讯，才能有正确的结果。这样的诉讼，且不说列名的大部分是雅负清望，为公卿所尊敬的名士，也不必问在都察院内部有无安排，只看案情，便非出奏不可。

&esp;&esp;都察院的奏折，两宫太后看过，发交军机处核议。领班的恭王便找了宝鋆来，问他的意见如何。

&esp;&esp;“刑部提审，我一时倒还想不出有此前例。此例一开，以后怕要多事了。”

&esp;&esp;“前例总是有的。”恭王答说，“我亦主张驳，不过驳得掉、驳不掉要好好研究。驳下去，再顶上来，事情就难办了。”

&esp;&esp;这是军机处的威望所关，驳下去，顶上来，就必得再驳，再驳再顶，这场官司打到什么时候？宝鋆心想，如果刑部提审，老同年刘锡彤非吃大亏不可，这一案要帮忙只能帮在暗中。

&esp;&esp;想停当了，便即答道：“我总觉得此例不可开！不如钦派大员，随带司官，驰驿到浙江提审，比较妥当。”

&esp;&esp;“也好！先看看有谁可派？”

&esp;&esp;“是的。我看这个折子压一两天再说。”

&esp;&esp;这一压下来，马上便有消息到夏同善那里。夏同善找翁同龢，要求他跟恭王进言，仍旧由刑部提审。翁同龢答应了。

&esp;&esp;事情很巧，就在这天中午，恭王奉慈禧太后之命，到弘德殿来看两位师傅授读的情形，让翁同龢有了一个从容进言的机会。

&esp;&esp;“刑部有个折子没有发下来。”翁同龢闲时提起。

&esp;&esp;“是，”恭王想了一下问，“浙江那件谋杀亲夫的案子？”

&esp;&esp;“是。”

&esp;&esp;“刑部提审，似乎无前例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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