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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2页）

&esp;&esp;龚定庵依旧以诗为答，朗声吟道：

&esp;&esp;“白面儒冠已问津，生涯只羡五侯宾。

&esp;&esp;萧萧黄叶空村畔，可有摊书闭户人？”

&esp;&esp;“‘白面儒冠’，”何俊面有惊异之色，“定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esp;&esp;儒冠是用杜甫诗意：“儒冠多误身”。白面典出《南史·沈庆之传》，为国譬如当家“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伐人之国“而与白面书生谋之，事何由济？”龚定庵这“白面儒冠”四字，表示入仕以后，误身亦误国，这与他平时好发狂言、目无余子的性情大不相同，故而何俊有此一问。

&esp;&esp;其实龚定庵只是为不断，连同僚都忌他三分，有他一序在，别的言官不至于再说闲话。”

&esp;&esp;“原来有此妙用，倒也想得周到。”龚定庵问，“除此以外，少不得还有大老的序？”

&esp;&esp;“正是。”何俊答说，“当今大老，论科名当然是太老师为尊，可惜已经退归林下了，所以，相当满意，同时他也相信，麟庆与他会有同感。

&esp;&esp;龚定庵每到扬州，必投宿盐商魏家。主人名叫魏仲英，人颇不俗，二十年前与龚定庵一见投缘，结成至契，龚定庵的狂态以及不近人情之处，即令知交，有时亦会闹得不愉快，唯有魏仲英能够容忍，不但他从无忤色，而且下人亦由于魏仲英的严厉告诫，不敢有丝毫不耐烦之色。

&esp;&esp;魏家有一处特设的客房，是个小院落，名为“秋实轩”，专为龚定庵预留，床帐衾褥，日用什物，无不常备，龚定庵走了，秋实轩亦即关闭。因为如此，虽然他的同年甘泉县令卢元良留他跟何俊在花厅下榻，十分殷勤，龚定庵仍旧坚持，要住在秋实轩。

&esp;&esp;“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也该先给我一个信。”

&esp;&esp;“我辞官了。”龚定庵答非所问地说。

&esp;&esp;“一官归去来，亦是好事。”魏仲英问，“宝眷呢？”

&esp;&esp;“还在京里。”

&esp;&esp;“为什么不一起南下？”

&esp;&esp;龚定庵笑一笑答道：“我念一首诗你听。”接着朗吟：

&esp;&esp;“黄金脱手赠椎埋，屠狗无方百计乖。

&esp;&esp;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

&esp;&esp;“乞食犹复猖狂，你这个人真是无药可治。”魏仲英笑着说了这一句，脸色转为沉重，“我亦侥幸在故人之列。不过，恐怕不能多尽绵薄，这几年——”

&esp;&esp;“我知道、我知道。”龚定庵打断他的话说，“你亦是想‘双斧伐桃’的。这一回，请你不必费心，一个何亦民，一个卢心农，我靠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esp;&esp;“真的够了？”

&esp;&esp;“我打算弄两千两银子，一半已有着落，卢心农现任的甘泉令，应该亦能给我凑一半。”

&esp;&esp;“不见得！”魏仲英沉吟了一会儿说，“再说吧！不够再想办法。你应该到扬州来过节，不过还好，赶上了‘龙船市’的尾巴。”

&esp;&esp;原来扬州的画舫最盛，尤其是北郊虹桥一带，“扬州忆，奏，他的衣钵传人就是李商隐，因此，他们是交非泛泛的师兄弟，既是通家至好，自然内眷不避。其时令狐绹在湖州当刺史，而他有个姬妾又很欣赏李商隐的才气，因此有妒忌李商隐的人，在令狐绹面前进谗，说他私通令狐绹的姬妾，证据便是这首牡丹诗。

&esp;&esp;令狐绹后来入阁拜相，一帆风顺。李商隐几次要求他提携，而令狐绹因为有此误会，始终不照应他，李商隐苦于不便公开他与小姨的这段恋情，只能用曹植与甄妃的故事来写诗，隐喻他跟令狐绹的姬妾，绝无暧昧，但一无效果。

&esp;&esp;李商隐为了一首牡丹诗，竟致坎坷终身；如今龚定庵亦像李商隐一样，遭人妒忌，为人所谗，而以他的清词丽句，作为证据。才人命薄，千古一辙。魏仲英默念着“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的《丁香花》诗，叹口气自语：“不遭人妒是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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