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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掉头而去。雷少功在车旁踱着步子，见到他出来连忙打开车门。看他脸色不好，不敢多问，自作主张地叫车子回端山去。一进门慕容清峄拿起烟缸就掼在地上，直掼得那只水晶烟缸粉身碎骨，也不觉得解气。取了马鞭在手里，随手就向墙上抽去。雷少功见他一鞭接一鞭，狠狠抽得那墙皮不过片刻工夫就花了，露出里面的青砖来。直抽得粉屑四溅，纷纷扬扬往下落。他却一鞭重似一鞭，一鞭快似一鞭。只听到长鞭破空的凌厉风声，击在砖上啪啪如闷雷霹雳。他脾气虽然不好，但雷少功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担心起来，抢上一步抱住他的臂膀，几乎是语带哀求了，&ldo;三公子，三公子，你要是再这样，我只能给夫人打电话了。&rdo;他的手一滞，终于垂下来。鞭子落在地毯上，他额头上全是汗，面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雷少功担心地说：&ldo;您去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rdo;他按在自己汗涔涔的额头上，嘶哑地说：&ldo;我一定是中了魔了。&rdo;雷少功说：&ldo;不要紧，您睡一觉，明天就好了。&rdo;他缓缓点了点头，走上楼去洗澡。出来时屋子里只开了幽幽一盏小灯，照着半屋晦暗。他揭开被子，被上隐隐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更不是熏香的味道。那香气陌生却又似熟悉，他将头埋入枕中，枕上的香气更淡薄幽远。他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不过片刻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沉稳，半夜里矇眬醒来，那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四周，仿佛一直透进骨子里。暖气很暖和，他在迷糊的睡意里突然叫了声：&ldo;素素。&rdo;四下里都是静静的，黑暗里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他伸出手去，她蜷在c黄那头，她睡着时总是像孩子一样蜷缩着，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可是却摸了个空，连心里都空了一半。他想起雷少功说：&ldo;明天就好了。&rdo;彻骨的寒意涌上来，明天不会好，永远都不会好了。这一天是腊月十四，城隍庙会开始的日子。张明殊想着要约素素去逛庙会，偏偏家里来了许多客人不能走开，几位表兄弟都拉他打牌，他只得坐下来陪他们。他心不在焉，只听大表兄问他：&ldo;听说你出钱赞助一个芭蕾舞团，是哪一个？&rdo;他答：&ldo;云氏。&rdo;大表兄却说：&ldo;云氏倒是有一个极出众的美人，不知你有没有见过？&rdo;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耳廓热辣辣地发烫，支吾了一声问：&ldo;什么美人？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很美的。&rdo;大表兄说：&ldo;就是前几个月上演《梁祝》里的英台，啧，真是美，比起好些电影明星来都要出色。&rdo;另一位四表兄就笑，&ldo;听听你这口气，简直是垂涎三尺，既然这样垂涎，为何不去追求她呢？&rdo;大表兄摇着头说：&ldo;这事外人知道的不多，你们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觊觎啊。&rdo;张明殊问：&ldo;这位小姐是不是姓方？&rdo;一面说，一面放下牌，问：&ldo;五条你们要不要？&rdo;大表兄连忙说：&ldo;放下，清一色。&rdo;大家推倒了牌算番给钱，哗啦哗啦推着麻将牌，四表兄笑着说：&ldo;明殊今天手气背，赌场失意啊，说不准是为着情场得意。听你那口气，你和方小姐挺熟？&rdo;张明殊还没有说话，大表兄却说：&ldo;我说的不是方小姐，我说的是姓任的一位小姐。&rdo;张明殊听了这一句，直如晴天霹雳一样，手里码牌不由慢了一拍，停在那里。四表兄依旧嬉皮笑脸地，&ldo;你这样色胆包天的人都称不敢，我倒想知道这任小姐的来头。&rdo;大表兄说：&ldo;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子说的‐‐听说是三公子的禁脔，谁敢去老虎嘴里夺食？&rdo;四表兄问：&ldo;哪个三公子？难道是慕容三公子？&rdo;大表兄说：&ldo;除了他还有谁？那任小姐确实生得美，可惜不爱笑，不然，一笑倾国也当真。&rdo;他们两个讲得很热闹，不曾留神张明殊的表情。直到他站起来，大表兄才错愕地问：&ldo;你这是怎么了，一脑门子的汗？&rdo;张明殊说：&ldo;我头痛得厉害。&rdo;大家看他面如死灰，都说：&ldo;定然是受了风寒了，脸色这样难看，快上去休息一下。&rdo;张明殊十分吃力地说：&ldo;你们在这里玩，我去躺一躺。&rdo;然后走到楼上去。屋子里很安静，听得到楼下隐约传来客人的说笑声，小孩子的嬉闹声，麻将牌清脆的落子声。他心里像有一柄尖刀在那里搅着，更似有一只手，在那里撕裂着。那种滋味，第一次令他难受得无法控制。他如困兽般在屋子里兜着圈子，最后终于忍不住，拿了大衣就从后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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