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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esp;&esp;【9月28日，阴】

&esp;&esp;暴力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

&esp;&esp;无论是被我刺伤的前桌同学也好，中途失踪了的指导员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同学们不约而同的缄默中画下了句号。

&esp;&esp;唯一持续着的，只有针对我的暴行。

&esp;&esp;从指导员回来的那个夜晚开始，噩梦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旋转马车，它载着残忍的恶魔一遍又一遍来到我的床前，伴随着凌晨的三声钟响，拖着我走上一条漆黑的路。

&esp;&esp;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宿舍，我就像中了邪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送往刑场。

&esp;&esp;将自己送进恶魔的钢管下。

&esp;&esp;第四封信

&esp;&esp;这场暴行不难理解。

&esp;&esp;施暴者的初衷大概是为了报复，他们一遍遍地打折我的右手，因为我用这只手握着钢笔捅伤了坐在我前桌的同学。

&esp;&esp;我捅了多少下，他们就会打我多少下，不断地重复是为了加深记忆，从而使恐惧篆刻在我的骨髓里。

&esp;&esp;让我学会服从。

&esp;&esp;学会忏悔。

&esp;&esp;然而恶魔的欲望永远不会局限于加害，尤其是在这所压抑的学校里。施暴者们渐渐不满足于打折我的手骨，他们开发出了各种新的玩法——比如扒掉我的衣服，把我绑在各种奇怪的地方。

&esp;&esp;仿佛只要想象一下我惊恐的表情，他们就能获得无上的愉悦。

&esp;&esp;昨天早上，我是在校园的钟塔外醒来的。

&esp;&esp;意识回溯的时候，清晨的六声钟响仿佛要碾碎我的脑袋。轰鸣的钟声在极近的地方回荡，震得我眼前发黑胃部翻涌。

&esp;&esp;我想吐，不知道是饥饿带来的后遗症还是钟声砸出的脑震荡，我花了将近三分钟恢复意识，又花了将近五分钟，才辨别出自己究竟处在怎样的境遇里。

&esp;&esp;——我被吊在钟面上的维修台下面，视线同教学楼十二层的天文馆齐平，低头可以看见自己裸露的身体和沉睡在薄雾中的学校，越过空旷的操场，还能窥见小树林漆黑的树影。

&esp;&esp;我的手被绕过维修台的栏杆捆上了结实的绳子，悬空的腿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清晨的柔阳越过天文馆半球型的穹顶落在我的眼睛里，刺目光晕的剥夺了我残存的视力，只留下呼啸的风声，和指导员微弱的声音。

&esp;&esp;他在找我。

&esp;&esp;我隐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esp;&esp;他真的是在找我吗？

&esp;&esp;怀疑撕咬着我的心脏。

&esp;&esp;我不断设想着自己摔下去的假象，大脑的缺氧模糊了我的意识，甚至让我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花坛里，污浊的血迹染满了残败的花枝。

&esp;&esp;我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

&esp;&esp;这种思维无疑是一种折磨，在带来自杀的快感的同时，也带来了铺天盖地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着死亡，我像是等待行刑的囚犯，闭上眼睛，却听不到倒计时的钟响。

&esp;&esp;我只能听到风声，咆哮着嘶吼着的风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指导员细小的声音碾成了筛粉。

&esp;&esp;【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

&esp;&esp;他们没有坚强的骨骼，没有被摧毁后还能再生的心脏，他们会因为希望渺茫而萌生退意，会因为失败而举步不前。他们会和同伴蜷缩在狭小的囚牢，会自欺欺人屏蔽掉所有负面的消息，他们会一边呵斥着英雄“鲁莽”，一边讴歌着英雄“坚强”。

&esp;&esp;我曾想成为一个英雄。】

&esp;&esp;再被从钟塔上解救下来的24小时后，凌晨六点，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写下了这段话。

&esp;&esp;铅灰色的日光笼着模糊的树影，杂乱的灌木在冷风中窃窃私语，阴冷的寒气从膝盖钻入我的四肢百骸，却没能给我的大脑带来一丝半毫的清明。我的脑袋依旧昏沉着，眼前像是被蒙上了白布，手里的血和冷汗混在一起淌下指尖，它们溅在地板上，也溅在我的日记本里。

&esp;&esp;晚风裹挟着钟声贯穿每一条走廊。

&esp;&esp;我坐在校医院的急诊室外的等候椅上，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向前走，准点报时的六声钟响像一把利刃，它穿过我的蝴蝶骨，将我牢牢地定在原地。

&esp;&esp;我在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什么都做不到，保护不了任何人，甚至保护不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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