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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怎么样了？”王嬷嬷面容悲戚，叹气道：“秦公子每天按时来给老夫人施针，虽说老夫人的情况在逐渐好转，也能认得人，想起事了，但秦公子还是让我们做好准备。”百里雪的心猛地一沉，外祖母曾给过她温暖，如今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心底忽然漫过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如果不是林归远不肖，外祖母不会连这个秋天恐怕都熬不过去。“今天老夫人突然清醒了，老爷夫人都十分高兴，但秦公子说只是回光返照，老夫人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遂她的心愿。”回光返照？这几个字刺痛了百里雪的心，她杀过人，也见过死人，江夏王府的赫赫军功，哪一样不是建立在杀戮之上？却从来没有这般难过。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看见阿雪来了，一双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有神起来，吃力地朝她伸手，“阿雪，快过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外祖母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精神矍铄和神采奕奕，脸色蜡黄，形销骨立，林府的内斗已经耗尽了她晚年的所有精力。百里雪心中一酸，快步上前，握住外祖母瘦削的手，“外祖母。”“扶我坐起来。”见到阿雪，老夫人竟然突然有了精神，口齿伶俐，思维清晰，吩咐王嬷嬷道。女儿家心事王嬷嬷连忙和郡主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老夫人靠在床头坐下，毕竟卧床多日，老夫人的动作远不如当初灵活，手抬得也不失僵硬，动作有些颤颤巍巍，却慈爱地抚摸着百里雪的头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雪都长成大美人了。”王嬷嬷强作欢颜，“那当然了，郡主可是如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呢。”老夫人看见阿雪眼中的悲伤，故作责怪道：“真是个傻丫头，外祖母活了这么大一辈子了，该享的福都享了，看得透了，想得开了，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呢？盛极必衰，否极泰来，这都是天道自然，非人力可为。”见外祖母这么说，百里雪心中更加难过，嘴上却笑道：“外祖母还是这般豁达通透，让人望尘莫及。”许是因为许久没说话，老夫人今天兴致不错，精神越来越好，“有祖辈的荫封在，还有你舅舅在，林府的门楣总还不至于彻底没落下去，也担心不了那么多了，外祖母放心不下的是你。”“我不是好好的吗？”百里雪调皮一笑，“能吃能睡，好得不得了。”老夫人却道：“外祖母是老了，但这双眼睛还没瞎，我的外孙女出色，得太子殿下青睐，本是门庭之福，可奈何天家难测，又有薛氏强权，外祖母实在为你担心啊。”“外祖母不用替我担心，您的外孙女断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百里雪璀璨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看到阿雪神采精华的模样，老夫人的笑十分欣慰，“你本就聪颖过人，又有长卿在，一般人都难奈你何，好，我不担心，我的外孙女在哪里都不会吃亏。”百里雪歪着脑袋俏皮道：“就是，连哥哥都说，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连王嬷嬷都忍不住笑出来，“郡主果然是老夫人的开心果，郡主一来，老夫人就好多了。”百里雪的心却渐渐暗沉，连她都看得出来，外祖母时日不多了，心中难掩哀伤。老夫人握住阿雪的手，“好孩子，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会一下子就蹬腿去了，我还要等到我的外孙女堂堂正正入主东宫的明旨呢。”百里雪讶然，喉中哽咽，“外祖母？”老夫人头上花白的银丝被渗进房内的风吹得轻轻摇动，“我活了一把年纪，别的不敢说，但看事自认为还是八九不离十的，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丰神如玉，你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被外祖母戳穿心事，百里雪不自觉红了脸，嗔道：“他有你说得那么好吗？”老夫人和王嬷嬷一起笑起来，“这丫头还知道害羞了？我的阿雪喜欢的人，自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儿郎。”谈起百里雪的少女心事，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老夫人脸上也染上些许红光，“外祖母也曾年轻过，两情相悦花前月下的事又怎会不知？”“外祖母是想起了外祖父吗？”百里雪调皮笑道。老夫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眼神似乎穿透了百里雪，回到遥远的过去，似叹非叹，“你外祖父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真好啊，静恩也还小，粉团似的一个小人，怎么爱都爱不够。”凤凰血玉母亲自杀的画面又浮现在百里雪眼前，想必母亲的死，当时给外祖母也带来巨大的痛苦。百里雪陷入沉默，母亲和父亲一定是生死相随的感情，才能让她在父亲战死之后，毅然彻底舍下一双儿女，殉情而去。“静恩这么年轻就走了，只是可怜了你。”老夫人慈祥地看着百里雪，满目爱怜。百里雪微微一笑，“我很好，哥哥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是啊，长兄如父，长卿是个好孩子。”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再次进入沉默，似乎隐藏着浓浓心事。百里雪诧异道：“外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老夫人并没有马上说话，但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半晌之后，忽对王嬷嬷道：“去把我箱子底下那个盒子拿出来。”王嬷嬷微有迟疑，“老夫人？”老夫人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虽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说与不说都没什么意义了，但孩子有权知道真相，我也不想带到棺材里去。”真相？百里雪身体莫名一颤，林府还有什么真相是自己不知道的？王嬷嬷思忖片刻，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郡主，默然进了内间。百里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似乎有些沉重，自己的心忽然紧张进来，她有预感，外祖母要告诉她的一定是件足以震撼自己的事。王嬷嬷手中端着一个小红盒子出来，因为年代久远，色泽有些暗沉，但依然看得出来用料的讲究和名贵，好奇道：“里面装着什么？”“打开。”老夫人吩咐道。王嬷嬷小心地把红盒子打开，百里雪看去，里面是一块艳红如血的玉佩。名贵的玉，多是白璧无瑕，或者碧如翡翠，这般色彩殷红的玉极为少见，百里雪见多识广，很快就认出这是凤凰血玉。不仅色泽罕见，而且玉佩上面的花纹更是精美如画，不是技艺极为精湛的能工巧匠，不可能有这么高深的造诣，雕刻出这种境界的画。这块凤血玉佩价值连城，外祖母虽然也出身大家，林府也是钟鼎世家，但这种凤凰血玉在宫中都是稀罕之物，百里雪怎么也没想到外祖母居然珍藏了一块，晶莹剔透光泽如玉，里面仿佛蕴藏气象万千，云蒸霞蔚，无风自动，由衷赞道：“好漂亮啊。”老夫人微笑，对王嬷嬷道：“我的阿雪出身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让阿雪这般赞叹，可见当真是好东西。”百里雪的虹心蓝玉虽然也是玉中极品，价值不菲，但和这块凤凰血玉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把凤凰血玉小心地拿出来，握在手心，感受细微的变化，竟然连手心都渐渐暖了起来，欢喜道：“好神奇。”“喜欢吗？”百里雪点点头，她身边从来不缺少名贵饰物，但对这块凤凰血玉却仿佛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和熟悉，并不掩饰，“喜欢。”“喜欢就收起来吧，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惊人的往事美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百里雪也不例外，欢喜道：“多谢外祖母。”老夫人眉眼带笑，静静地注视着阿雪，“丫头，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这块贵重的玉佩，外祖母没有留给嫡亲的孙女，反倒是给了你这个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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