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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第3页）

&esp;&esp;王温舒过去十几年都在最底层摸爬滚打，就算见过几个豪强家的子弟，那也是在大街上远远看过…真正的接触？那是没有过的。似乎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esp;&esp;松开对方的襦裙衣摆——说实话，衣裳的质地并不能算很好，甚至有些粗糙。但王温舒知道，这种白色麻质地的衣裳还有一种作用，那就是给服丧者穿。前些时候国丧，满大街都能看到。

&esp;&esp;除了本身有些粗糙的质地，衣裳的针脚却是细致的。王温舒从小就显得比周围的同龄人聪明，也很早就学会了去观察，所以很快的，他就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esp;&esp;家中有丧的女童，甚至连一丝装饰也没有。但是她脚下穿了一双白色的丝履，是真的雪白…明明是踩在地上的鞋子，却连一星灰尘都没有沾上。

&esp;&esp;大概是那种生下来连走路都不需要的贵女……

&esp;&esp;这种公子、贵女向来是王温舒所咬牙切齿的…他痛恨自己不能成为他们。

&esp;&esp;他们的人生就像这双白色的丝履，干净到一星灰尘也没有，就像他们的人生一点苦难都无。不必去经历温饱艰难，也不必去想怎样才能出人头地！别人渴盼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早就拥有。

&esp;&esp;只有为人的快活与享受，没有一丝艰难困苦——而他，为什么不能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

&esp;&esp;之前的王温舒抓住眼前的这个女童，仿佛是抓住生的希望，获救之后内心狂喜。而此刻的王温舒，将获救的狂喜抛到了脑后，剩下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esp;&esp;在他为了活下去努力挣扎的时候，有人过着舒适的生活。而现在，旁观了他的艰难，还能向他施恩，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命运。

&esp;&esp;还是那句话，凭什么呢？他不甘心！

&esp;&esp;大概正是这种不甘心支撑着他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身体竟然渐渐好转了。负责医治他的疾医都觉得不可思议，为此啧啧称奇了好久。

&esp;&esp;“年轻人身体好，留了许多血，上了内里，竟也渐渐好转了。”虽然是这样说，对方还是叮嘱他要好好养病，不然的话就是一辈子受折磨。

&esp;&esp;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他是被人送到了一家医馆。这医馆同别处不同，真正穷苦人家，他们不要钱…若是以前的他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定然会嘲笑一番，然而现在他成了受益者，得人家活命之恩，自然笑不出来了。

&esp;&esp;但心中还是会觉得荒谬…做这样的事图什么？

&esp;&esp;“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医治他的疾医是这样说的，但他不懂这话的意思。对于他的不懂，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道：“你当是医馆主人发善心就行了，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esp;&esp;天下当然有许多好人，光是王温舒听说过的就有不少，一些地方上有着好名声的贤人，大都有些事迹流传出来，其中就有不少好人好事。

&esp;&esp;只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在王温舒的日常生活中，他的生活就是活下去，而且还要活的舒服自在，为此他甚至成了一个广泛意义上的‘坏人’——会小偷小摸，甚至参与过盗墓，这当然是坏人。当然了，他自己可能不太会这样想。

&esp;&esp;因为哪怕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很难承认自己罪大恶极，每个人都有一套自我说服的逻辑，说明自己做这些事是有原因的，由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王温舒又不是什么怪胎，当然也会这样想。

&esp;&esp;在他的思维里，生来便只能过着最苦的生活，这本就是上天欠他的了！若是日子好过，他也不会做这些了！

&esp;&esp;很荒谬的一套想法，但用来说服他自己已经够了。

&esp;&esp;“吾可从未见过这样办医馆的好人！”王温舒嘟囔着。

&esp;&esp;医治他的疾医则是冷笑一声：“你当然从未见过，你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能长成这副样子，身边估计也好不了！”

&esp;&esp;对方的眼神冷静，仿佛冬月寒冰一样，让王温舒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自在道：“于先生如何这般说…对在下有什么误会么？”

&esp;&esp;“有没有误会你小子心里最清楚。”年轻医者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底，“受了那样的伤，会是一般人？可别同吾说是遇到强人了。你小子乞丐一样打扮，劫道的强人也不会找上你…吾会信你是一般人？”

&esp;&esp;王温舒到底受了什么伤，负责诊治他的于大夫是最清楚的。看到这个伤势，他心里就能推测出一个差不多的故事。

&esp;&esp;而在对方醒来之后问到家住哪里，对方一言不发，这反而只能算是小老百姓的狡黠——他现在这个样子，若是送回家中，估计家中也没有余力让他养病，还不如赖在医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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