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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第2页）

&esp;&esp;御医又赶紧向皇帝磕头：“皇爷恕罪，容微臣一禀——娘娘如此便已无碍，再服几回活血化瘀的散剂即可。”他顿了顿，打量着皇帝天颜尚晴朗，接着道：“不过这散剂名字有些不恭，叫做龙血竭…”

&esp;&esp;皇帝听了一哂：“朕听说过，是滇南那边出的一种树脂罢了。若滇人取一个名字就有这么大威力，滇东几代梁王一心为燕朝招魂，怎不见得偿所愿？”

&esp;&esp;御医连忙敬服地一肃：“微臣明白了，这便取药来。请娘娘醒来后，以黄酒送服，若觉难以入口，亦可借果脯压压气味。”

&esp;&esp;皇帝点头说“知道了”，等散剂送到，又命人备下温碗、注壶，将黄酒热起来。

&esp;&esp;他照料起宝珠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这次虽一样受苦，但没有性命之忧，究竟泰然些。拧了热巾子给床上的人擦过汗，冰块拿手帕包着系在脚踝上，见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又到一旁的箱篋找过口的蜜饯。

&esp;&esp;宝珠躺着并不安稳，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将眼睛缓缓睁开，皇帝正背对着她翻拣什么，恰好在此时回过身来，手里握着一样东西，问：“这是什么？”

&esp;&esp;八十五万寿无疆碗

&esp;&esp;这一天终究来了，高高悬起的利刃终于落下来了。宝珠心里甚至没有太多的波澜，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腿，从床沿滑下来，平心静气地跪在地上，沉默地低垂着眼眸。

&esp;&esp;好一派诚心领罪的姿态。皇帝苍然一笑：“我只是问你，这是什么——你回答便是。”

&esp;&esp;宝珠这才抬起头看他，目光无比澄澈而温顺，像待戮的羔羊，低柔道：“是南洋来的避子丸。”

&esp;&esp;她不在意自己的命运。她为他哀伤。有些事，不说穿好过说穿，他分明是知晓的。

&esp;&esp;可她无从知道，这雕着婆罗浮屠的小盒子皇帝不久前才见过一只，是当作朝中一官吏妻妾相戕的罪证呈到他面前的。告御状的营缮清吏司幕僚字字泣血，痛诉家中嫡妻是如何不贤不慈、苛待庶出的子女、刁难有孕的姬妾，皇帝彼时听着并无太大触动，只命人依着国朝律令秉公审理便是。

&esp;&esp;谁能想到，他自己的女人，自愿地服用着这样的毒药，不知服用了多久。

&esp;&esp;他不过要她一句辩解而已。哪怕她说她未雨绸缪，盒子里装的是跌打损伤的药，他也肯将事情暂且揭过。

&esp;&esp;她居然连这样撒谎也不肯。她不在乎他，难道还不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吗？

&esp;&esp;或许吧。他早该明白，她的婉娈，她的体贴，不过是在他这个主子面前恪守本分罢了。她真正的所思所想，他追问过、探求过，但始终一无所获。

&esp;&esp;皇帝审视着她：“你看不上朕，看不上朕的真心，不相信朕可以…”可以为她处心积虑、排除万难…

&esp;&esp;这些话还说它做什么？还嫌自取其辱得不够吗？他不能去想，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在他拥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她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esp;&esp;有那么不长不短的一刻，他是萌生了杀机的。但是俄顷，皇帝又想，何必为一个女人背负一重恶名呢？

&esp;&esp;不值当的。天子手握生杀大权，世间万物的休戚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专程为特定的某个人大动干戈，未免太抬举了她，辱没了自己。

&esp;&esp;他没有再看她一眼，从容地转身离去。

&esp;&esp;宝珠岿然跪坐着，脚踝上敷着的冰块消融了，潸潸隐入绒毯中，但冰冻的余威仿佛仍在，她尚未感到过分难忍的痛意。

&esp;&esp;杏儿从外头捧了一碟子凉果进来，见此变故有些傻眼，慌忙搁下碟子，赶上前去搀宝珠起来：“夫人可千万别下地，要什么支使旁人就是了——皇爷哪儿去了？我是因为他在，才放心走开的…”

&esp;&esp;宝珠恍若不闻，只是缄默。靠着床头坐稳了，便自己取过那一份龙血竭来，混着注壶里温热的黄酒，仰头一气喝尽了。

&esp;&esp;行驿大堂里布置得焕然一新，两座仿古九枝灯更是分外夺目，熠熠的烛光摇曳着，为满桌朴实无华的海碗农家菜增添了几分古拙之意。

&esp;&esp;皇帝无意与臣属们同乐，另择了一间清净房舍独坐。

&esp;&esp;侍膳太监正拿银针一道一道菜地试毒，小篆立在旁边瞅了几眼，自己先一步来到皇帝跟前，小心赔笑道：“夫人扭伤了脚，底下伺候的也不晓事，竟不知请驾的章程…”

&esp;&esp;皇帝蓦地将手中的书合上：“明早拨一只船送回京城，此人今后不必再提。”

&esp;&esp;小篆暗中一惊：这回闹得够大呀!

&esp;&esp;他擎小儿在皇帝身边伺候，见他发火的次数不少，然而像现下这样冷的声口，实在屈指可数。自己不知内情，还是别胡乱调和为好。

&esp;&esp;他正琢磨着换值时寻个空隙，去找谁打听打听，皇帝已由人伺候着净了手，接过乌木箸，接着吩咐道：“让飞白与顾冶一道，带二十精兵，明日一早送船回去，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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