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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富太监弯腰:“快要到听政的时候了。”
&esp;&esp;小皇帝摸摸曾森:“曾卿再睡一会儿,不必跟去武英殿了。朕准你今天不必去大本堂。”
&esp;&esp;富太监心里叹息,曾森养得圆圆的小脸,这才几天,就嘬腮了。
&esp;&esp;曾森沉默。
&esp;&esp;天边隐隐沸腾起晨光,被不肯走的苍茫夜色压着,挣扎翻滚着燃烧出一条赤金的线。朝臣们直挺挺立着,沉默肃穆。曾芝龙必须被清除,这样罄竹难书的人如果还留在庙堂上,庙堂之德无以立德。风掠过他们的朝服,仿佛吹过山巅的花草,花草摇曳而山岿然。
&esp;&esp;内阁站在群臣最前面,唯独没有何首辅。在清晨浸凉的风中,何首辅迈着官步走向午门。所有朝臣的眼睛跟着何首辅转,何首辅目不斜视走过去。凉风一阵大似一阵,明明在盛夏,被风寒冷刺骨。
&esp;&esp;何首辅走到内阁最首,抬头站直。
&esp;&esp;他身后是默然的,排山荡海的力量。何止泉州港炮火连天,朝堂之上日日夜夜地厮杀,稍有不慎,被啃肉噬骨,渣都不剩。
&esp;&esp;何首辅曾经被这力量推到内阁
&esp;&esp;王修发研武堂驿马往福建去,京中出来的巡查驿马一路南下直到温州,沿途各驿皆报并未接到福建出来的驿官。
&esp;&esp;王修暗暗惊悸,他几乎已经能肯定福建出事了。摄政王下旨,一切人事均不可阻挡研武堂驿马,违者格杀不问。这样在别的地方被唤作“阎王堂”的研武堂驿马在福建居然死水一般,一动不动。
&esp;&esp;王修令研武堂巡查驿马进福建。
&esp;&esp;很难得地,王修站在大晏的地图前。他突然明白老李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大晏的與地图,那是从天空俯视大地的方向。大晏真的太大了,大到平时几无察觉自己站在多么广阔的土地上。总是每当研武堂驿马没死没活风雨兼程地跑,王修数着日子,才能彻底被大晏的幅员震撼。
&esp;&esp;怎么就……那么大啊。
&esp;&esp;庞大的帝国迟滞地运转着。福建旱,西北旱,陕西旱,四川涝,大晏平静地在地图上四处起火。王修伸手摸與地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张纸能不能载住整个帝国的分量?
&esp;&esp;“看什么?”李奉恕站在他身后。
&esp;&esp;自李奉恕盲了,王修就尽量避免一切跟看,观察,欣赏之类的字眼。李奉恕自己倒是无所谓,笑道,你要是不看,我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esp;&esp;“我……在欣赏大晏的地图。”
&esp;&esp;李奉恕点头:“你帮我个忙,福建在哪儿?”
&esp;&esp;王修把李奉恕的手指轻轻放在福建建宁府那一点。
&esp;&esp;“北京呢?”
&esp;&esp;王修推着李奉恕的手指,稳稳地划过帝国南北广袤的疆域,一直划到北京那个点。长长的一划,看不尽大好河山。
&esp;&esp;王修轻声道:“太长的路程,研武堂一个驿一个驿地跑,跑死了多少匹马,累趴多少驿官。可是帝国就是这么大……天之所覆,地之所载……”
&esp;&esp;李奉恕的手指从北京往下划,稳稳地停在福建地界上,倒没在建宁府,略有偏差,停在延平府。
&esp;&esp;“不知道曾芝龙如何了。朝廷那么多人要杀他,一定要把他叛乱的事坐实。”王修没把话说完。即便何首辅据理力争要求把曾芝龙捉拿归案“押解上京”御前审问,“那些人”根本不会留曾芝龙活口。
&esp;&esp;王修吐口气:“他是海中龙,被困在地上,龙困浅滩。”
&esp;&esp;“福建总督劾他什么?”
&esp;&esp;王修数着:“杀福建总兵余子豪,延平府总兵徐庆志,与福建水师交火炮轰港口,焚烧粮库账本,赈灾粮不知去向。”
&esp;&esp;“与福建水师交火。”
&esp;&esp;“是,胡开继一口咬定福建水师看曾芝龙一艘快舰突然离港所以派艨艟上前盘问,天武天威捧日宣威四艘巨型战船就开火了,上前盘问的四艘艨艟被炸得片板也无。所以,是十八芝先开的火,福建水师才认定曾芝龙要反。”
&esp;&esp;王修小心翼翼地看李奉恕:“这其中有多少实情……”
&esp;&esp;“恐怕都是实情。”李奉恕声音冷而硬。官场上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都必须是“实情”。必然是曾芝龙先开火,也必然是十八芝真的炮轰了港口海岸,胡开继才能坐实曾芝龙犯上作乱,只要坐实曾芝龙谋反,株连九族千刀万剐,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所以,这至关重要的“先开第一炮”,胡开继绝对没撒谎,人证物证都是全的。
&esp;&esp;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曾芝龙全都做得出来。
&esp;&esp;满门抄斩诛九族,王修一想这个,全身一激灵。如果曾芝龙连喊冤都喊不了,曾森怎么办?
&esp;&esp;老李在拖延时间,他在等,心平气和稳如泰山地等。自从李奉恕看不见了,他的心气被磨砺得沉淀下来。王修说不上自己是不是更喜欢以前那个深藏狷狂匪气具有少年人心性的老李,只是帝国更需要一个真正的王。
&esp;&esp;一个真正的摄政王,摄行朝纲,总领政事。
&esp;&esp;福建的驿马快点回报吧,王修默默地心急如焚。
&esp;&esp;曾森日渐憔悴。这样一个讨喜的小胖子,才几天,瘦得脱相。他不知道听宫里什么人说,自己父亲这次是十有八九了。诛九族的话,自己是父亲大儿子,肯定要死。居然是这么死的,背着背叛陛下的罪名伏法。曾森昏昏沉沉,他没法接受这种事情。
&esp;&esp;皇帝陛下从武英殿出来,看到蹲在殿外的曾森,长长一叹,牵着曾森的小手走下台阶:“曾卿好久没给我讲海船了。讲讲十八芝吧?”
&esp;&esp;曾森踉踉跄跄跟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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