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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义阳小公主若有所思:“我眼下还想不出来。不过,最想做的便是桃花,开出来就像云霞一样,阿娘瞧着一定很欢喜。”染娘听见了,便将自己得的花枝都给了她:“都带回宫去,开得更多,更漂亮。”她年纪小,倒是并不记得桃花盛放到底是何等胜景,只是本能地将自己所得的与朋友分享罢了。
&esp;&esp;其余的小家伙见了,也都涌过来,纷纷地将手中的花枝都塞给义阳小公主:“都插起来,等桃花开了,一定更……更……更漂亮!”“叔母,再多折一些,都给小贵主带回宫去!我们都不要了,都给她就是!”
&esp;&esp;赤子之心,犹如无暇美玉,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算计,只有纯粹的好意。李暇玉等人心中颇受触动,便索性都挽起袖子上阵了。守在旁边的公主府婢女亦是不声不响地拿花剪一枝一枝地剪下来,似乎一点也不心疼这些精心侍弄的桃树。
&esp;&esp;待到衡山长公主闻讯而来的时候,桃林已经折得半秃了。义阳小公主小脸通红地看着眼前的桃花枝,端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待热血沸腾的小家伙们回过神,才发觉桃林的“惨状”,不由得都有些羞愧。衡山长公主瞧着已经不成模样的林子,哭笑不得:“好容易养了几年的桃林,正打算过些时日办一场赏花宴,却都教你们毁了个干净。”
&esp;&esp;“衡山姑母,都是我的错。”义阳小公主立即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替小伙伴们遮掩,“我说想要让阿娘看见桃花开,大家才帮我折枝。回宫之后,我跟阿爷说,让阿爷送姑母新的桃树。阿爷一定会帮着姑母,绝不会耽误姑母的赏花宴。”她仔细想一想,宫中也有桃花林,自己确实不该在姑母府中折腾才是:“剩下的桃花枝,我回宫折去——让阿爷帮我折!”
&esp;&esp;“这都是你的一片孝心,自然比一处桃林珍贵许多,我又怎会舍不得?”衡山长公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又挨个揉了揉其他小家伙,“尽管折罢,这片桃林随便你们如何折枝。不过,待到桃花要开的时候,便告知我一声。我进宫去探望阿嫂,顺便也瞧一瞧这些桃花开得如何。”
&esp;&esp;既然府邸的主人都这般豪爽地说了,仆婢们自是更加尽心尽力。李暇玉几人倒是闲了下来,看着小家伙们蹲在旁边,煞有介事地数着桃枝到底有多少。可惜除了谢沧之外,其他人年纪尚幼,都不曾学过术数。于是,只有谢沧数来数去很准确,其余人等数着数着就从头开始了,或者干脆被其他人带跑了,最终完全糊里糊涂。尤其是染娘,从一数到十之后,又重复继续数。
&esp;&esp;长辈们都忍俊不禁,悄悄笑得格外畅快。她们在一旁看着热闹,小家伙们终于发觉似乎数得不对劲,遂都纷纷地蹭到谢沧身边求助。谢沧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出面解惑的长辈们,只得耐心地一个一个慢慢教。孩子们本便都十分聪慧,年纪稍大些的一听便记住了,年纪稍小的还是半懂不懂,却都佯作听懂了的模样,转回头继续重复数。
&esp;&esp;“陆娘子下一回不如也将孩子们带过来?”李暇玉笑着道,“他们一起顽,也欢喜得很。”她此举亦是示好,毕竟能接近义阳小公主的孩子,如今遍数京中也寻不出多少家来。而若是能与义阳小公主有些幼时玩伴的情分,日后又有谁敢轻看呢?
&esp;&esp;陆氏一怔,摇了摇首道:“家中的小子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让他过来,恐惊着小贵主。”
&esp;&esp;李暇玉尤为欣赏她这样的脾性,不会因机会在面前便失去了分寸与冷静。不过,有时候顾虑太多,难免会错失机会。“安心罢,一群小郎君顽在一处,便是再顽皮亦有人管教。我们家大郎一向是位好兄长,说不得小家伙日后便懂事许多呢?而且,小贵主也需要更多的玩伴。”在她的记忆里,陆氏此时应当只生了长子,过两年应当又生了一位小娘子。而权毅是幼子,与长子的年纪相差十岁,定然尚未出生。
&esp;&esp;陆氏遂流露出感激之意:“多谢郡君。”至于究竟是谢李暇玉给她这样的机遇,或是谢她的提点,便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了。
&esp;&esp;“举手之劳罢了。”李暇玉回道,“若是陆娘子想谢我,不如改日邀我宴饮就是了。”结交,就是靠着这样的你来我往,靠着这样的真心实意,彼此间方能越发互相信赖,甚至日后将家中之事也尽数交托。所谓的照拂,亦是在这来来往往之间了。
&esp;&esp;☆、&esp;芳菲展露
&esp;&esp;不经意间,点缀在安仁殿每个角落中的桃花枝已经悄悄地吐露芬芳。随意地一眼望去,便能瞧见蔚蔚如缥缈云霞般的桃花。如此鲜艳的盛景不仅将盘旋在安仁殿中的阴冷气息尽数驱散,桃花的香气也几乎掩盖了浓重的药味。杜皇后瞧在眼中,越发欢喜,竟突然生出了妆扮的念头。秦尚宫等人喜不自禁地捧着新制的脂粉、胭脂、口脂、花钿等物,小心翼翼地替她梳妆。
&esp;&esp;“突然记起来,李夫人病重时似是不敢见武帝,恐教他瞧见病容而不喜。”杜皇后垂目看着鲜艳的胭脂、口脂,手指尖轻轻地点了点,便染得通红,笑道,“而我却浑然不曾想过此事。倒是教圣人成天都对着这样的残败容貌了。圣人居然也不嫌弃,每日都往安仁殿来。”
&esp;&esp;秦尚宫赶紧接道:“对于圣人而言,皇后殿下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无论殿下是何等容貌,许是在圣人眼中,也依旧与新婚时没什么两样呢。”她亲手给杜皇后上妆,用嫩白的脂粉遮住她苍黄的病容,再涂上胭脂与口脂,额间贴上花钿,动作十分缓慢亦非常细致。而后,她又接过宫女的活计,用桂花油给杜皇后梳了头发,挽了个百合髻。
&esp;&esp;杜皇后闻言却只是怅然一笑。因着义阳小公主就在旁边,也并未多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她又何尝不愿在圣人面前一直保留着完美的形象呢?只是病情来得太急,又因心中郁懑且担忧女儿之故,一时忘了这些。待如今都要阴阳两隔了,方回过神来。
&esp;&esp;李遐玉瞧了她们一眼,帮着宫婢们将大铜镜抬到床前,笑道:“如今殿下妆扮起来,亦是分毫不比那些不惧寒风争着穿薄春衫的小娘子们差着什么。待会儿若是圣人过来得见,定然亦会惊艳无比。想来,当年殿下的风姿应当亦是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罢?只可惜,妾远在灵州,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满足了妾所有的想象。”
&esp;&esp;“教你说得我浑身的精神气都仿佛不同了。”杜皇后笑道。不远处,染娘已经帮着义阳小公主选了些桃花,又有手巧的宫婢将花朵都串起来。小公主便捧着奔过去:“阿娘!阿娘!将这桃花串插戴上。”她双目亮晶晶的,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阿娘看着,就像过去一样美!我长大以后,也要像阿娘一样!”
&esp;&esp;“今天你们这群人的嘴一个比一个更甜,仿佛抹了蜜似的。是不是朝食的时候,个个都吃了饴餳?”杜皇后眉间的郁色尽消,令宫婢将铜镜挪得更近一些。她往镜中看去,有些怔怔地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脸庞——昔日秀美动人的面容依然略有些枯槁之相,在铜镜中留下的模糊形象却仿佛很是精神。
&esp;&esp;“原来,这妆扮与不妆扮,相差竟仿佛天与地。”她轻轻一叹,“但愿圣人能将我先前的模样尽数忘记,只记得如今的我便足矣——令娘,你亦是如此,永远只记得阿娘精精神神的样子就是了。”
&esp;&esp;“什么忘记?”圣人的声音倏然响了起来。众人愣了愣,均想不到他竟然在此时便过来了,如今尚是早晨,按理说他应当在两仪殿或者甘露殿召见朝臣、处理政务才是。外殿的宫婢们纷纷跪倒一地,行礼问安,而内殿的宫人们赶紧将脂粉簪钗等物收进妆匣里。圣人快步走进来,定睛一瞧床榻上坐着的杜皇后,竟呆住了。
&esp;&esp;李遐玉十分知机地带着义阳小公主与染娘退了出来,只留秦尚宫领着一二宫人在里头伺候。义阳小公主有些好奇地回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阿爷也看得呆住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阿爷发呆呢!”她虽然年纪幼小,却因生长在宫中之故,多少明白帝皇宠爱对于后妃们是何等重要。多少嫔妃们日日都涂脂抹粉,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阿爷,只为了让他看一眼呢?但阿爷却偏偏只看阿娘看呆了,可不是让她觉得很高兴么?
&esp;&esp;李遐玉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皇后殿下许是见着贵主的桃花开得如此缤纷,才兴起了妆扮的心思。若是日后殿下每天都能维持这般的好心情,说不得贵主还能瞧见方才的景象呢。”她刻意压低声音,不教任何人听见此语。毕竟,圣人身份贵重,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调侃的。虽然她觉得这位年轻的圣人比便宜阿爷更有人情味,但毕竟他们不是父女,必定容不得这般僭越。
&esp;&esp;“那我再去给阿娘折桃花枝。”义阳小公主越发兴致勃勃起来,“郡君,桃花开完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杏花与梨花了?衡山姑母的桃林……阿爷赔了姑母一座植满了桃花的园子,姑母让我随时过去折枝。晋阳姑母据说有梅林……真定姑祖母的别院里生着芙蕖。杏花和梨花,该去何处寻呢?”
&esp;&esp;瞧着小家伙折着手指头算的模样,李暇玉不由得失笑,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提议道:“曲江池畔的芙蓉园是禁苑,听闻里头的杏花与梨花是京城胜景。不如,到二月末三月初的时候,咱们也去瞧一瞧?好给皇后殿下折花枝?”禁苑攀折花枝,总算不必圣人挨个给姊妹姑母们赔园子出去了罢?只是,待到京中那些踏春的百姓遥遥远望芙蓉园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里头的花林居然秃了一半,是否会觉得震惊不已?
&esp;&esp;染娘原本正乖乖地站在旁边听二人低言细语,忽然双目微微一亮,扬起了笑脸:“耶耶。”
&esp;&esp;李暇玉听得一怔,抬眼望去,果然见谢琰正规规矩矩地立在外殿,垂目静候。她尚记得昨日下午染娘坚持要跟着她进宫看桃花的时候,他一脸失落的神色,猛然间发现他居然出现在安仁殿,不免生出“他该不会是实在耐不住了特意过来寻她们母女的罢”这样的奇思妙想。然而,转念一想,又不免暗自笑自己想得太多了。他目前不过是身无实缺的外臣,若无圣人召见,又如何能来到宫禁之中?甚至来到安仁殿内?
&esp;&esp;“原来这便是染娘的耶耶?”义阳小公主很是好奇地望过去,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谢琰立即给她问安行礼:“臣见过贵主。”因他是外臣,故而并不需要行大礼,举手投足却已是足够恭敬。
&esp;&esp;说起来,谢琰是&esp;再受震动
&esp;&esp;“朕的闺女,当然长得像朕。”圣人从殿内走出来,步伐轻快,神情中亦是带着几分欢喜之色。显然,他方才也听见两个孩子自以为声音很低的“悄悄话”,特意端详了染娘一番:“谢爱卿的闺女,生得也很像你与定敏郡君。小娘子们可真是了不得,都挑了阿爷阿娘容貌最出色之处长着,日后定然生得更精致漂亮。”他看似是夸赞染娘,实则温柔地望向义阳小公主,傻耶耶的形象顿时变得格外突出。
&esp;&esp;小家伙们高兴极了,圣人的金口玉言是对她们最高的称赞。而且,便是年纪再幼小,又有哪位小娘子不喜欢长辈夸她们生得好呢?两人顿时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摸摸那个的肥嫩小脸,那个摸摸这个的柔软鼻尖,互相甜甜地夸着对方漂亮,简直亲昵如姊妹一般。
&esp;&esp;圣人与谢琰亦是眉开眼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道:“还是女儿看着教人舒心欢喜。自家的小娘子真是愈多愈好!”说罢,两人惊讶地互相看了看,彼此露出了然的神态来。然而,落在李暇玉眼中,却像是两个疼爱女儿的傻耶耶终于找到了知己——就算是君臣,应当也不妨碍他们在讨论公务之余,说说自家的小娘子。这不禁令她联想到当初义阳小公主与染娘争论谁的耶耶更疼爱自己时的模样。想必说起女儿,傻耶耶们也免不了自夸罢。
&esp;&esp;“谢爱卿,梓童对你有些好奇,你去见一见她罢。”圣人道。谢琰微微一怔,便在秦尚宫的指引下,入内拜见杜皇后。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固然盛装打扮,却依然掩不住病弱之态,一双眼眸清透睿智——当然,亦是十分陌生,从来不曾在他的噩梦中出现过。
&esp;&esp;谢琰原本尚留有几分疑惑,此刻忽然间烟消云散。果然,噩梦确实只是梦而已,他不必太当真了。回去再央着观主给他多开几服安定养神的药便是。混淆梦境与现实许是脑中血瘀消散的时候带来的病候,大约过些时日便能缓解罢。此事也不必教元娘知晓,免得她心中担忧。
&esp;&esp;“谢卿是崔卿的弟子,又是定敏郡君的夫君,瞧着却丝毫不像武将。仔细看来,倒和崔卿颇为相像,更似世家贵公子。”杜皇后的心情与气色都不错,问了几句话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便遣谢琰去了。看他行礼退下,她忽然对秦尚宫道:“真可惜,染娘不是小郎君。否则,便是差着两三岁,也根本算不得什么。既是陈郡谢氏嫡脉之子,又有这般出众的父母,若能将令娘的终生托付过去,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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