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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灵州一侧的城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正是热闹的时候。数匹轻骑快马自驿道上飞驰而来,堪堪在一辆四角垂着流苏璎珞的牛车边停了下来。几名相貌极为出众的少年少女汇聚在一处,引来周围好奇的目光,他们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esp;&esp;“十娘姊姊怎么坐着牛车过来了?”李遐玉驱马来到牛车畔,敲了敲车厢,“莫不是先前送你的好马,崔县君仍不许你骑?”她眼角眉梢含着笑,言语中带着几分顽笑之意,毫无生疏之感,就似前两日方见过面一般。
&esp;&esp;“如今我阿娘倒是无妨,只是祖母十分不喜,即将往长安出嫁的九娘又成日嘀咕。也不过是顾全她们的颜面罢了,省得留在家中这些时日成天给我找不痛快。”车中传出李丹薇的笑声,“而今你可算是从尼寺中回来了,过两日便去你家庄园中痛痛快快地骑马打猎,也好松一松筋骨。”
&esp;&esp;“就等着你去呢。”李遐玉道,回首又望向谢琰,“阿兄,下回休沐,一起去贺兰山狩猎如何?咱们也许久不曾上山了,不拘什么滩羊、熊瞎子、大虫,猎得好皮毛,正好送给十娘姊姊和新嫂子,恭贺她们大喜。”
&esp;&esp;谢琰温柔地瞧着她,勾唇笑道:“做她们的礼物倒也合适,不过你的那一份亦不会少。”
&esp;&esp;李遐玉眨了眨眼,轻快地回道:“那我便等着阿兄射的猎物了。”
&esp;&esp;两人看似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却在细微之处显露出些许微妙的情愫来。一向粗枝大叶又只想着近在咫尺的新妇的孙夏,早已习惯他们相处一时间并未多思的李遐龄,都并未察觉异常。孙秋娘却暗暗在二人之间看了好几个来回,探究的视线悄悄地在他们身上流连不去。
&esp;&esp;她原本亦以为这两位之间仅是兄妹之情,但方才在尼寺中见到的景象,却令她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警惕与危机:立在花丛中的二人,一个垂眼柔和浅笑,一个仰首神色明媚,喁喁低语间带着些许缱绻暧昧,又仿佛再自然不过。当时她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许多描摹男女情爱的诗赋,种种描绘放在他们身上,竟然丝毫不违和。
&esp;&esp;或许他们以为她年纪尚幼,不必与她明说,但她心中却隐隐涌出些许因被欺瞒而生出的闷气。若是换了任何人,她都能斩钉截铁地说,此人绝对配不上阿姊。对着谢琰,她却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心中其实很清楚,谢琰对于阿姊而言是特别的。他们曾经共患难,一起熬过了危机与痛楚。他们原本便比寻常义兄妹甚至嫡亲兄妹更信赖、更亲密,相依相伴,甚至能以性命相托。若是这样的情意化为了男女之情,这世间恐怕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esp;&esp;“喂!你发什么怔呢?走了!”
&esp;&esp;一声呼喊令孙秋娘猛然回过神来,再望过去,众人已经拨马往城门去了。李遐龄挑眉打量着她,眯起眼:“你……总是盯着阿兄看作甚?”他目光中充满了防备,又隐含着几分不喜,犹如戒备任何少年郎接近李遐玉一般,对向着谢琰含羞带怯的少女都怀着不满。
&esp;&esp;心中明白他想茬了,孙秋娘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啼笑皆非地轻叱道:“蠢货!”该仔细观察的时候便迟钝,不该多想的时候偏偏又浮想联翩。她突然很想知道,眼前这个蠢货若是得知最喜爱的阿姊即将被最崇拜的阿兄夺走,又会作何感想——不,她才不会将此事告诉他呢,就让他自己慢慢发现、慢慢苦闷纠结去罢。
&esp;&esp;李遐龄狐疑地望着她,不忘回一句:“你才是蠢货。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个男子看得眼睛都不眨,任谁都会怀疑罢?你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娘子了,言行举止还是从容大度些为好,免得引人误会。”
&esp;&esp;“也只有你才会这般胡思乱想。”孙秋娘不再理会他,催马追了上去。李遐龄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虽然她好歹也是表姊,生得也不差,自幼识字习武,又精通女红针黹,打理内宅亦有些手段——但,无论如何,她都配不上阿兄,还是须得劝她想开些得好。阿姊都不急着婚配呢,她也不过十一,急什么?”
&esp;&esp;不多时,这一行人便来到离坊市不远的某个里坊内。不必刻意寻找,便见一座三路五进的大宅院侧门附近,许多身量高大的铁勒人正忙碌地卸着行李箱笼。慕容若仔细打量周遭,忽而道:“我的别院就在这座里坊的隔壁,相距不远,往后倒是方便来往。”
&esp;&esp;“你这才认出来?”谢琰似笑非笑,“住在都督府,已经习惯将那里当成家了罢?”
&esp;&esp;慕容若脸不红气不喘,颔首道:“在都督府中居住,每日都能得到都督的指点,自是获益匪浅。何况,时不时也能见着十娘,总比孤孤单单住在别院中惬意多了。想来,谢三郎你虽然尚未说亲,也能够理解罢?”
&esp;&esp;“呵。”谢琰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浅笑。想在他面前炫耀,慕容若这家伙还早得很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等招数,他早已经使得再纯熟不过了。
&esp;&esp;正在下牛车的李丹薇闻言,斜了两人一眼,把着李遐玉的手臂,离得这两人远远的:“非礼勿听。”李遐玉噗嗤一声笑起来:“阿姊可是害羞了?慕容郎君这般直率的脾性,倒是比那些个总喜欢让人猜来猜去的世家公子好多了。”
&esp;&esp;“太直率了,偶尔也教人招架不住。”李丹薇横了她一眼,又牵过孙秋娘,“别理会他们,咱们自去拜见姑臧夫人罢。”说着,她又唤上李丹莘、李遐龄两个,将慕容若、谢琰、孙夏都留在外头。
&esp;&esp;三个年长些的少年郎彼此瞧了瞧:孙夏因紧张的缘故,脑筋都已经僵硬了,对于眼下的状况完全摸不着头脑。慕容若的神色间有几分意味深长,含笑打量着两人。谢琰则依旧从容自在,步伐依然优雅潇洒:“你瞧,慕容,被嫌弃了罢。”
&esp;&esp;慕容若微微一笑:“啧,这种你来我往,你再羡慕,一时间亦不可得。”
&esp;&esp;众人入内拜见,早已接到帖子的姑臧夫人自是高兴非常,挨个将三个小娘子亲亲热热地揽进怀里,又拉着李丹莘、李遐龄仔细打量:“果然都长大了,便是年纪最幼的秋娘、玉郎,也很有些少年少女的模样了。这两年一直待在凉州,每每想到你们便有些寂寞,所以便索性提早带着茉纱丽过来了。这孩子从未离开过凉州,也想早些过来熟识灵州之事,免得日后因不适应而闹什么笑话。”
&esp;&esp;依旧身着铁勒服饰的茉纱丽微微含羞,向李遐玉与李丹薇行礼,又仔细瞧了孙秋娘几眼:“我照着记忆,给你们绣了几条铁勒长裙,也不知身量合不合适,你们喜不喜欢。”她的汉话仍说得有些生硬,却比以前流利多了。话音方落,她身边的侍女捧出几件华美的长裙,抖开之后,便见那些花纹都以金线银线绣成,显得格外璀璨艳丽。虽说是铁勒服饰,但瞧起来颇有胡族风情却并不突兀奇怪,也很适合骑马时穿着。
&esp;&esp;李遐玉三人自然赞叹不已,当即便决定立刻去换上这身新衣裳。孙秋娘也将香囊取出来,送了茉纱丽好几个。茉纱丽亦是十分惊喜,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细看,真情实意道:“秋娘的手艺比我好多了,我恐怕是绣不出这般好看的花儿。”
&esp;&esp;小娘子们欢笑着走远,孙夏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满脸通红地向着姑臧夫人问好。慕容若、谢琰也各自行礼,在下首端坐。姑臧夫人含笑打量着他们,格外看了慕容若几眼:“慕容小郎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总算没有辜负你待在凉州东奔西走那段时日。”
&esp;&esp;“姑臧夫人愿为孩儿说好话、提亲事,孩儿一直感激不尽。”慕容若回道。
&esp;&esp;“只是觉得你满腔情意,日后不会辜负十娘,应当是个不错的夫君罢了。”姑臧夫人笑道,“以我来看,十娘在都督府过得并不自在,待在凉州的时候才快活。所以,嫁了你之后,无论是去吐谷浑或是待在灵州,想必都比未嫁时更好。”
&esp;&esp;“我已经打算暂且留在灵州了。她在都督府虽然不快活,但到底舍不得离家人好友太远。灵州亦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从这里一步一步往上走,说不得日后也能像契苾可汗那般,成为赫赫有名的将领。”慕容若道。
&esp;&esp;“你与三郎都是有天分的,出身又不寻常,往后定能走得更高更远。”姑臧夫人颔首微笑,又禁不住看向孙夏,越看越是喜欢,“憨郎人老实,也没有你们那些满腹的小心思,只需跟着你们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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