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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头微微一蹙，旋即道：&ldo;《小重山》。&rdo;她本想年下大节，此调不吉，但见皇帝面色凝淡，未敢多言，只竖起箫管，细细吹了一套《小重山》。&ldo;春到长门春糙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rdo;惊破一瓯春……惊破一瓯春……皇帝心中思潮起伏，本有最后三分怀疑，却也销匿殆尽。心中只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直如千钧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目光扫过面前御案，案上笔墨纸砚，诸色齐备，笔架上悬着一管管紫毫，珐琅笔杆，尾端包金，嵌以金丝为字，盛墨的匣子外用明黄袱，刀纸上压着前朝辗玉名家陆子岗的翠玉纸镇，砚c黄外紫檀刻金……无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心中却只是翻来覆去的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琳琅吹完了这套曲子，停箫望向皇帝，他却亦正望着她，那目光却是虚的，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她素来未见过皇帝有此等神情，心中不安，皇帝却突兀开口，道：&ldo;把你的箫拿来让朕瞧瞧。&rdo;她只得走至案前，将箫奉与皇帝，皇帝见那箫管寻常，却握以手中，怔怔出神。又过了良久，方问：&ldo;上次你说，你的父亲是阿布鼐？&rdo;见她答是，又问：&ldo;如朕没有记错，你与明珠家是姻戚？&rdo;琳琅未知他如何问到此话，心下微异，答：&ldo;奴才的母亲，是明大人的堂妹。&rdo;皇帝嗯了一声，道：&ldo;那么你说自幼寄人篱下，便是在明珠府中长大了？&rdo;琳琅心中疑惑渐起，只答：&ldo;奴才确是在外祖家长大。&rdo;皇帝心中一片冰冷，最后一句话，却也是再不必问了。那一种痛苦恼悔，便如万箭相攒，绞入五脏深处。过了片刻，方才冷冷道：&ldo;那日你求了朕一件事，朕假若不答应你，你待如何？&rdo;琳琅心中如一团乱麻，只抓不住头绪，皇帝数日皆未曾提及此事，自己本已经绝了念头，此时一问，不知意欲如何，但事关芸初，一转念便大着胆子答：&ldo;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奴才尽力而为，若求不得天恩高厚，亦是无可奈何。&rdo;皇帝又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哂：&ldo;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好……这句话……甚好……&rdo;琳琅见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殊无欢喜之意，心中不禁突得一跳。便在此时，李四保在外头磕头，叫了声&ldo;请万岁爷示下。&rdo;皇帝答应了一声，李四保捧了大银盘进来。他偏过头去，手指从绿头签上抚过，每一块牌子，幽碧湛青的漆色，仿佛上好的一汪翡翠，用墨漆写了各宫所有的妃嫔名号，整整齐齐排列在大银盘里。身旁的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一枝烛突然爆了个烛花，&ldo;噼叭&rdo;一声火光轻跳，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晰。他猛然扬手就将盘子&ldo;轰&rdo;一声掀到了地上，绿头签牌啪啪落了满地，吓得李四保打个哆嗦，连连碰头却不敢作声。暖阁外头太监宫女见了这情形，早呼啦啦跪了一地。她也连忙跪下去，人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只是一片死寂。只听那只大银盘落在地上，&ldo;嗡嗡嗡……&rdo;响着，越转愈慢，渐响渐低，终究无声无息，静静的在她的足边。她悄悄捡起那只银盘，却不想一只手斜剌里过来握住她手腕，那腕上覆着明黄团福暗纹袖，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站起来。目光低垂，只望着他腰际的明黄色佩带，金圆版嵌珊瑚，月白吩、金嵌松石套襁、珐琅鞘刀、燧、平金绣荷包……荷包流苏上坠着细小精巧的银铃……他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直直望着她，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ldo;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rdo;她的双手让他紧紧攥着，腕骨似要碎裂一般，他的眼中幽暗，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他却蓦然松开手，淡然唤道：&ldo;李德全！&rdo;李德全进来磕了个头，低声道：&ldo;奴才在。&rdo;皇帝只将脸一扬，李德全会意，轻轻两下击掌，暖阁外的宫女太监瞬间全都退了个干净。李德全亦慢慢垂手后退，皇帝却叫住他，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只道：&ldo;拿来。&rdo;李德全瞧着含糊不过去，只得将那白玉连环与帕子取来，又磕了一个头，才退到暖阁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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