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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第2页）

&esp;&esp;一转眼，已是云泥之别。

&esp;&esp;走出很远后，谢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esp;&esp;薛季和还跪在那里，鞭子落在他身上脸上，他一动不动，佝偻着背，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esp;&esp;至始至终，他没有抬头看一眼贡院的方向。

&esp;&esp;他本来应该出现在那里，一举得魁，名震天下，然后如谢太傅所期望的那样，位极人臣，一展凌云壮志，在本朝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sp;&esp;结果却成了任人轻贱的阶下囚。

&esp;&esp;谢骞那时想，如果换作是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瞧一瞧贡院，抒发一下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

&esp;&esp;名臣世家的嫡出公子，家世清贵，才华出众，一朝从云头跌入凡尘，成了人人可以轻贱的奴才，他该有多苦啊&esp;若是个普通资质的贵公子，不过是感叹家道中落、世事无常而已，可那个人是薛季和啊&esp;一个让世家子弟拍马也赶不上、恨得牙痒痒的薛季和&esp;起初，他们没把薛季和当一回事。后来他们发现自己远远不如薛季和，他们气愤恼怒，试着追赶，一次次自取其辱之后，他们发现自己和薛季和的区别就如流火和星辰。

&esp;&esp;萤火岂可与日月争辉

&esp;&esp;谢骞眼中泪光闪烁。

&esp;&esp;然而薛季和不仅仅只是落难，不仅仅只是沦为贱奴，阶下囚还有东山再起、从头再来的那一天，他他成了阉人&esp;残缺下贱，要怎么振作

&esp;&esp;谢太傅平生最厌恶鄙视的就是阉人啊

&esp;&esp;想当年，谢太傅曾笑着对谢家子弟说，你们再这么浪荡下去，等薛季和长大，你们这些兄长都得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去，头名状元一定是季和的&esp;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永远失去了蟾宫折桂的资格。

&esp;&esp;几年之前，谢骞偶然从谢家老仆口中得知，曲水流觞的那一天，薛季和其实正发着高烧。

&esp;&esp;他怔忪许久。

&esp;&esp;年纪最小的薛季和，就算脑子都快烧迷糊了，也能轻易胜过他们这帮谢家子弟。

&esp;&esp;枇杷树

&esp;&esp;提灯里的蜡烛快燃尽了，两簇摇曳的昏黄幽光渐渐被冷沁的月华吞没，夜色冰凉，晚风拂过，送来缕缕清冷馥郁的暗香，谁家种的桂树开花了。

&esp;&esp;谢骞是锦绣堆里打滚长大的膏粱子弟，鲜衣怒马，风流浪荡，从未受过一点磨难，他尽情挥霍自己的天资，倨傲自负，少年不识愁滋味。直到那年，他亲眼见证和自己不相伯仲的薛季和从云端跌入尘埃，他看见瘦骨嶙峋的薛季和佝偻着跪倒在泥水中承受鞭打时依然倔强挺立的脊背&esp;他没有参加那年的会试。同窗好友问他为什么退却，他笑着道“我才疏学浅，腹内空空，还得多读些书才行，就不贻笑大方了。”

&esp;&esp;长辈们很欣慰，夸他稳重谦逊。谢太傅特意写了“满招损、谦受益”几个字勉励他。

&esp;&esp;他回到家乡，疏远昔日的狐朋狗友，每日闭门苦读，认真研读时文，几年后他再次进京赴考，笔下文字已经颇具风骨，这一次他没有辜负自己少年时的才名，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当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大红袍，骑马走过天街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曲水流觞那日薛季和站在谢太傅身侧腼腆微笑的模样。

&esp;&esp;如果薛季和没有突遭家变他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穿红袍游街时不知道会迷住多少北地闺秀。

&esp;&esp;谢骞下意识想拿起酒杯以酒浇愁，手指抓了抓，只抓到寒凉如霜的空气，他用力抹了把脸，沉痛地道“我后来请好友疏通打点，想让你好过点，教坊司的人说你病死了，尸首已经送出城焚烧祖父和我不知道你进了宫，托人在真定府帮你立了衣冠冢季和，你以后真的打算留在宫里”

&esp;&esp;他出身高贵，诗书满腹，志向远大，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与人为奴、做一个任人轻贱的阉人&esp;罗云瑾眼眸低垂，脸上神色冷淡，无悲无喜。

&esp;&esp;谢骞回忆往事，几度泪落纷纷，他却始终静默无言，没有一丝被触动的迹象。

&esp;&esp;“谢侍郎以为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他反问，语气淡漠。

&esp;&esp;谢骞眸中闪过一抹喜色“钱兴多行不义，得意不了太久，多半不能善终，你何必蹚这浑水你可以外放到地方去，我这些年也积累了些人脉，你想去那里我可以为你疏通关系。”

&esp;&esp;京师看似一片平静，其实波云诡谲。去地方驻守或是做镇守太监当然不如近身侍候天子这么风光得意，但是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esp;&esp;罗云瑾抬眸，不无讥讽地问“谢侍郎想劝我和文官联手扳倒钱兴”

&esp;&esp;谢骞一怔，摇摇头“季和，我只是希望你能尽早抽身。司礼监太监听起来风光得意，真正能善终的不多何况如今朝中又是这样的情形，一旦变天，钱兴和他的党羽有一个算一个都躲不了。你得早些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esp;&esp;“不劳谢侍郎为罗某筹谋。”罗云瑾面色冰冷，“夜色已深，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