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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第2页）

&esp;&esp;相片上的老人和蔼可亲，甚至带了一点俏皮，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那么鲜活，每根发丝都无比清晰。当初和胡阿妈在一起的场景飞速地从脑中蹦了出来，梁琇眼睛不觉间已经发热，她拿起旁边的线香，点了一炷，对着胡三妹的遗像拜了几拜，把线香稳稳地插在了遗像前的香炉里。

&esp;&esp;“你是过来跟阿妈道别的吗？”身后的声音响起，无力又冷淡。

&esp;&esp;梁琇红着眼睛转回身，近看，屈以申更显憔悴。

&esp;&esp;“不是，我没有料到胡阿妈竟然不在了，我过来有事求你帮忙。”

&esp;&esp;屈以申的目光扫过梁琇的腰身，一把摘下金丝眼镜丢到面前的茶几上，闭着眼睛倚回沙发，抬手搓了两把脸，“梁小姐请坐吧……找我有何贵干？”

&esp;&esp;梁琇扶着腰慢慢坐到屈以申对面的椅子上，“我先生，秦定邦，被抓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

&esp;&esp;“进了那里，可能要吃点苦头了。”屈以申一动不动，话里也没一丝波澜。

&esp;&esp;“屈先生，”梁琇眉心颤了一下，“我想请你帮忙……”

&esp;&esp;“帮忙救他出来？我没那个本事。”屈以申连眼都没睁，继续仰头靠在沙发上。

&esp;&esp;被这么一堵，梁琇抿着唇没说出话。屈以申听梁琇半晌没动静，反倒睁开眼睛抬起头，发现她正强忍着泪水，默默注视着他。

&esp;&esp;梁琇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我知道，其实你帮过我一次，上次我被七十六号抓走，去秦家送信的人就是你，对吧？”

&esp;&esp;“那是我碰巧遇上，而且看在你救过我阿妈的份上。”屈以申又继续仰回头靠着。

&esp;&esp;“那……不知可否请你，看在我救过胡阿妈的份上，再救一下我先生。”梁琇几乎语带卑微。

&esp;&esp;“你当救过我阿妈，就有了张无限透支的支票了？”屈以申冷笑一声，抬眼看着天棚，“梁小姐，你说我会答应你无止境的要求吗？”

&esp;&esp;“这次，会。”梁琇毫不犹豫道。

&esp;&esp;屈以申突然大笑起来，“你哪来的自信？你们不都骂我是‘汉奸走狗’吗？现在用得着了，倒过来求着我这‘狗汉奸’去救人，真是笑话。”

&esp;&esp;“屈先生，秦定邦是中国人，他做的事，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进行的反抗和自救。”

&esp;&esp;屈以申闭起眼睛，“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esp;&esp;梁琇狠狠地沉了口气，孤注一掷般地慢慢说道，“因为，胡阿妈曾跟我说过，你是个好人……你，不会害中国人。”

&esp;&esp;梁琇没再说话。

&esp;&esp;屋里突然陷入了长长的寂静，屈以申缓缓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梁琇，梁琇也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虽然眼睛发红，但眼神却像无风时的湖水。

&esp;&esp;随后，她慢慢转头看向胡阿妈的遗照，默默无言。屈以申也终于随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艰难把他养大的最亲的人。

&esp;&esp;这副面容好慈祥，是没有病痛折磨时留下的照片，就那么耐心地一直看着他，目光和刚收养他时一模一样。他的耳边又想起了她早年在芭蕉叶下给他搓澡时念叨的话，“儿啊，你是中国人救下养大的，将来不要像其他日本人那样作恶，更不要害中国人。”

&esp;&esp;阿妈，这是你这样看着我，要再次对我说的话么？

&esp;&esp;魂飞魄散

&esp;&esp;屈以申依然直视着藤原介，面无表情道，“秦定邦碍不着你什么事。”

&esp;&esp;藤原介嗤之以鼻，“藤原宽，你的父亲是日本人，你那母亲……”他顿了一下，毫不克制地流露出鄙夷，“长崎的，也是日本人。你浑身上下流的，都是日本人的血。你去可怜中国人？你都感觉不到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吗？”

&esp;&esp;面前飞过一只小飞虫，藤原介伸手一把拍住。

&esp;&esp;“你知道中国人的命是什么吗？”他碾碎手上的虫子，盯着手指上的黑红残迹接着道，“我和井上畯在昭和十三年初，对，也就是你们爱说的一九三八年初，去过南京。当时城里的中国人已经没剩几个了。我们那个车轮碾过路面时，总觉得走不平。我把头伸出车窗一看……”他压住翻滚起来的恶心，“我一看，竟然有半腐的烂肉从车轮压过的土里冒了出来！你想象一下，人肉啊，像肉浆一样，一路从车辙里挤出来……那个臭，当时给我吐的，胆汁都要呕出来了。”

&esp;&esp;“那就是中国人，蝼蚁草芥一般的东西，你去可怜他们？”藤原介把手指在衣服上抹了一把，面目狰狞了起来，“你别被中国人养了几年就忘了自己的根本。藤原宽，别忘了你的血统，你是藤原家的孩子，你是天照大神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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