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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2页）

&esp;&esp;我一心都放在齐纪战场上，鲁国有一班贤臣辅佐同儿，奚地之战以后，百业待举，我从未担心他会淌这趟浑水。

&esp;&esp;只因诸儿久战未捷，鲁国有些大臣开始蠢蠢欲动，欲联络郑国重演当年的戏码。可惜郑国受了诸儿的好处，以“内乱未平，国家不稳”为由推拒了。

&esp;&esp;原本想就此作罢，但纪侯的夫人伯姬，正是当年的鲁国公主，遣使求救。同儿心肠软，见不得宗亲受难，便派兵驻扎在两国战场之外。

&esp;&esp;我闻讯，日夜兼程赶往曲阜，回到宫里的时候，正值深夜。

&esp;&esp;同儿一人坐在大殿上，企图用黑暗掩护自己。我慢慢走近他，点燃了两旁烛火，纵然满室生辉，还是无法照亮他晦暗的眸子。

&esp;&esp;“同儿”，我唤他。他抬头看我，一脸迷惘。这些年，他越来越肖像诸儿，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诸儿正是意气风发。“你派兵了？”我问得小声，生怕惊碎眼前的玉人儿。

&esp;&esp;“嗯。”

&esp;&esp;“我们还没有与齐国为敌的能力。”我走过去，见案上书信：速退兵，救纪者，寡人先移师伐之。那是诸儿的笔迹，却不像两国国君之间的对话，倒像在吓唬一个小孩子。

&esp;&esp;“我知道，我已经退兵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什么话自我的嘴里说出来都不合适。“他灭纪之后，就会攻打鲁国吧？”同儿问。

&esp;&esp;“不会，我想他不会。”

&esp;&esp;“因为你？”

&esp;&esp;“同儿，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什么，你说，若有朝一日为王，一定保全鲁国土地，为百姓争一时太平。这里再经不起任何一场战争了，我知道你不愿臣服，更不愿认他这个舅舅。可慷慨赴义，是莽夫所为，你是王，就要学会忍。”

&esp;&esp;“母亲。”他看了我许久，终于趴在我膝头，哽咽道：“您说得我都明白，我是王，我就只哭这么一次，您就允我这么一次吧。”泪水浸湿了我的罗裙，我开始恼恨自己，当初好不容易逃出父亲的樊笼，为何转眼又将他生在君王之家。

&esp;&esp;我只能拍着他的背轻哄，等他一哭完，我就要走了，我的存在只会让他在鲁国陷于更尴尬的境地。

&esp;&esp;冥昼未分，更漏犹滴，梦里一场梨花雨，那个愿意依偎着我哭泣的惨绿少年复又恢复了冷峻的神情。我已身在回禚地的马车，怀里空空荡荡，如梦方醒。

&esp;&esp;――――――――――――――――――――

&esp;&esp;鲁国退兵以后，诸儿终于攻克了郱、鄑、郚三邑，并迁徙了城中百姓。之后连战连捷，一路打到纪国国都部城。

&esp;&esp;兵临城下，诸儿曾遣使臣告纪侯：“速写降书，免至灭绝！”纪侯不从，告之来使：“齐吾世仇。不能屈膝仇人之庭，以求苟活！”

&esp;&esp;于是，部城又难逃一场血雨腥风。

&esp;&esp;破城之日，纪侯将城邦妻儿交与其弟姜赢季，独自一人星夜潜逃。诸儿派人搜遍全城，也未将其寻获，史官们无从落笔，只能写个“不知所终”。

&esp;&esp;姜赢季无计可施，只能献上降书，并土地户口之数，愿为齐侯外臣。诸儿也没再赶尽杀绝，在纪国宗庙旁拨了三十户给他，封了个庙主。

&esp;&esp;伯姬在国破当夜就死了，剩下一个妹妹叔姬，也是鲁国公主，当年从嫁过来。诸儿欲送她返鲁，回去继续享她的富贵，她却道：“出嫁从夫，是女子之义，只请留守宗庙，为夫君守节。”诸儿感念姐妹俩的节烈，允了叔姬的要求，又以夫人礼厚葬了伯姬。

&esp;&esp;我知道诸儿其实并没有世人传言得那样酷戾，只要此事无关乎我。他伐纪三年，我在禚地行宫，深居简出，几近遁世。可是，史官们始终不肯放过我，叔姬一事，我又成众怨之的。

&esp;&esp;“世衰俗敝，淫风相袭。齐公乱妹，禽行兽心。泱泱大国，不及小邦妾媵，矢节从一，宁守故庙，不归宗国。卓哉叔姬！”世人口诛笔伐，在我身后，恐也只有恶名留于竹帛。

&esp;&esp;历朝祸国的女子们，承受着于千秋万世中难得一遇的君王之爱，这就是她们最为深重的罪孽。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更多收藏，虚席以待。

&esp;&esp;禚地

&esp;&esp;人生朝露，会少离多。诸儿出征三年，我在禚地行宫，盼得眼欲穿、肠欲断。终于收到他即将凯旋的消息，难掩心中雀跃，决定去半路亲迎，送他回祝邱行宫。许是兴奋过了头，竟然未觉出行仪仗之奢华，已经僭越了国君之礼。

&esp;&esp;诸儿见到我的队伍，瞠目看我，复又抚掌大笑。眼前是身着金甲的绝美男子，昔日白玉而砌的皮肤已经晒成了黝暗的麦色，更是把编贝般的牙齿衬得雪亮。我看得失神，他下马向我行了个国君会见时的大礼，吓得我连连后退，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在我耳边笑道：“桃华迎我，好生隆重啊！”

&esp;&esp;我连忙从他怀里逃出来，面红耳赤，却又被他揽回去，“你怕什么？你就是要当鲁国的女君主，还有人敢多嘴？”

&esp;&esp;“那么多人，你……我是一时不察，又不是故意的。”我急于强辩，诸儿又是大笑，笑得我手足无措。

&esp;&esp;“我不骑马了，和你挤一辆车好不好？”这男人，越发张狂，不等我应声，也不管周围多少双眼睛，就把我横抱起来塞进马车去了……

&esp;&esp;队伍至祝邱，椎牛飨士，大犒齐军。一连三日，卜昼卜夜地狂欢，诸儿都将我带在身边，丝毫也不肯避人耳目。我曾婉言提醒他，他却道：“自古成王败寇，我若称霸天下，那些没德性的文人自会把你我之事写成佳话；哪日我若失势，即便没有此事，也少不得后世讨伐，又有什么好避讳的？你当我还年轻吗？经得起再等十年。”

&esp;&esp;――――――――――――――――――――

&esp;&esp;庆功宴后，诸儿遣将士先回临淄，只带了几名近身侍卫和我去往禚地。离别三年，我的行宫里又是莺俦燕侣，蝶乱蜂狂，夜夜纵酒笙歌，只怕四周高墙也难以抵挡满园春光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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