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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第3页）

&esp;&esp;明宴没有爹，只有一起生活的老头。老头喜欢捡小孩，尤喜欢捡街市上偷人抢人的刺儿头，都统府里捡足了四个，每次一开饭，就像饿狼抢食，他左踹一脚，右敲一下，那几条狼崽子才抖抖毛，收敛成人形。

&esp;&esp;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宴的是老头捡来的地活了，一开始，东风西风总欺负她，笑她说话有股方言腔调，她从不还手，慢慢地话也少了，只余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像只乖巧的猫。

&esp;&esp;她就睡在后园里的小木屋，这里有好多的树，她喜欢这些树，喜欢在阳光最好的时候草地上打滚，有一回他撞见了，小孩在草丛里滚得正高兴，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肚皮，头顶就是一颗大树，雪片似的槐花落了一地，见了他，赶紧爬起来站好，一双眼睛怯怯懦懦地看着他。

&esp;&esp;他扫她一眼，从园子里默然走出去了。

&esp;&esp;她来以后，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学着干，会点灯给北风缝挂破的衣服，在破洞的地方绣一朵青叶子，会给一样大的西风做木头枪木头剑，不出一年，她身后跟着一串小孩，听她指挥叠着罗汉爬树摘槐花。

&esp;&esp;她抱着罐子在树底下接着，接了半罐子。饭桌上就有了清香四溢的槐花麦饭。

&esp;&esp;老头鼓动她唱个曲儿助兴。她问：“唱什么？”

&esp;&esp;老头说：“唱你那天唱的那个。”

&esp;&esp;她不敢唱，她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她还记得那一天明宴看她的厌恶眼神，好像看到一个人在大街上没穿衣裳。

&esp;&esp;可是东风西风都拍着桌子起哄，她只好唱那个“灭烛解罗裙”，一边唱一边观察他的脸色，唱到“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的时候，明宴没绷住，笑了一下。

&esp;&esp;她其实不太明白，他这会儿怎么笑了，仿佛她不是唱艳曲儿，是演了个滑稽戏。

&esp;&esp;明宴只笑那一下，就沉下脸：“开春学认字，这些都给我忘干净。”

&esp;&esp;明宴休沐也不歇息，在府邸里办公，每次都是毛丫头给沏茶，他喝一口温度正好的新茶，才起来总是丫头来丫头去也不好，上了学总该有个名字，就叫住她：“你叫什么名？”

&esp;&esp;她小声说：“我叫苏青青，青草的青。”

&esp;&esp;明宴皱了一下眉：“这名字不好，给你改一个。”

&esp;&esp;当时西风就在旁边，哈巴狗似的趴在桌上听。

&esp;&esp;因为明宴记得自己的母亲姓俞，所以捡来的小孩都姓俞，俞西风想，东南西北排够号了，接下来该是春夏秋冬。

&esp;&esp;明宴却说：“叫苏倾。屠苏的苏，天倾西北的倾。”

&esp;&esp;西风看他写了“苏倾”两个字，马上大喊起来：“不公平，凭什么不叫她俞春风！”

&esp;&esp;明宴在他后脑勺上一拍，不耐烦道：“滚。”

&esp;&esp;苏倾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着他，明宴说：“知道怎么写？自己来看。”

&esp;&esp;苏倾凑过去，个头矮看不全，抓着桌案踮了两下脚。身后忽然有一双手，将她一把托起来。

&esp;&esp;她跪在十二卫都统膝上，趴着他的桌面，手指轻轻地描着那两个字，仔仔细细地看她的新名字。

&esp;&esp;明宴的影子让月光拉长，错落地落在台阶上，屋檐的影子落在他脸上，盖住了一双漠然的眼睛。

&esp;&esp;他想起三年前她跪在他脚下哭的模样。

&esp;&esp;苏倾七岁入府，七年里从没掉过眼泪，眼睛里总是带着笑的，唯有那一次，她还没说话，两串泪珠子先从宝石似的眼睛里落下来，无声地沿着两腮下滑，又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esp;&esp;他的怒火哑了，把目光错开：“那是王上。”

&esp;&esp;她说：“我知道。”

&esp;&esp;她行三拜九叩的大礼，眼泪还在掉着，濡湿了裙摆，“奴婢倾心于王上，此生不渝，请大人看在奴婢伺候七年的份上，赐奴婢良籍，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esp;&esp;十四岁的苏倾，抽了条，开了花，就绽放在大司空府上，变成“倾国倾城”的倾，一口一个“奴婢”，就是最卑劣的划清界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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