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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离灏州五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那里人烟稀少,就连供路人歇脚的旅店都只有一家,而且连个名字都没有。这旅店的老板也是那里的小二,三十出头的样子却没有妻子和孩子。他一个人支撑着这门生意八年,生活清苦却也算怡然自乐。
&esp;&esp;到今日巳时为止,旅店里只住了两位客人,可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又来了一位。原本店里的二位就身穿黑衣,风尘仆仆,低调地有些做作。新来的这一位比之他们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黑色的长袍一直盖到脚面,鞋子几乎都隐在布面之下,远远看去好似幽灵。宽檐草帽罩着一层黑纱,一直垂到肩上,即使是这样,那人还总是用手将帽檐压低再压低。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得不像是原本的嗓音,给人一种竭力掩饰的感觉。
&esp;&esp;那人不是住店,只要了一碗茶,一碟小菜,吃的很急,虽急,却不像是很饿的样子。店老板正觉得奇怪,楼上的两位却偏赶巧这个时候出来要退房。他们刚走到楼梯口,便注意到了楼下厅里形迹可疑的黑衣男子。而那黑衣人虽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却连头也没抬一下,兀自迅速地挥动着筷子。
&esp;&esp;池渊的眼神在男子身上来回游移,眉头微蹙,少顷,收回目光,心下却还在提防。直到静深交付好房钱,两个人走出旅店,他还一直惦记着那个有点佝偻的背影。
&esp;&esp;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esp;&esp;池渊一边思索着,一边用力夹了夹双腿,于是青麟长嘶一声,疾风乍起。虽然有些怀疑,可池渊还是很快便忘记了在这小店里的擦身而过,因为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时的错过,竟会在日后酿成无法弥补的悔恨。
&esp;&esp;店里的黑衣男子很快遍吃完了所有的饭食,在桌上放下一块儿碎银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提剑离去。旅店的小老板赶紧收好这块儿远远超出这顿饭菜价格的银两,望着转瞬之间便踏出去三个人的大门,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
&esp;&esp;池渊走了大半天,萧毓晨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esp;&esp;萧毓晨跟往常一样随芷岚在院子里练习剑法,皖和景柔则在屋里修习灵术。沐筝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门廊边的石阶上看芷岚示范挥剑的动作,默默地将芷轩诅咒了近百遍。
&esp;&esp;这是一个极其安逸的上午,除了沐筝散发出来的略显阴暗的妒意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一反冬日的寂寥,显示出一片和睦的温煦。
&esp;&esp;下午是这片温煦的延续,这种动人的平和让萧毓晨随汗如雨下却一点不觉得疲惫。在芷岚的严厉教导下,他现在已能做到运剑自如,即使不依靠阴阳血骨的力量,人也近不了他的身了。但和往日的芷轩相比,依旧相去甚远。
&esp;&esp;萧毓晨抬头看了看被薄云罩住的太阳,突然想起了自他来到大燮王朝之后发生的好多事。跟商场的尔虞我诈不同,这里是另一场腥风血雨。他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也不知道这沙场是谁的沙场。可他现在却是自愿地卷入这场明争暗斗,只为守护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他见过了活生生一个人在他面前咬舌自尽,顷刻间变成冰冷的尸体;他见过了眼前熊熊一团烈火,不知多少人瞬成焦土;他还见过明晃晃的刀光剑影,裸血淋淋的杀意。
&esp;&esp;九死一生之后,一个崭新的萧毓晨正在蜕变成型。他羽翼渐丰,终有一天会张开最绚丽的翎羽。皖在看着,景柔在看着,他自己也在看着。
&esp;&esp;“发什么呆!”芷岚喝了一声,随手掷出一颗石子,正中萧毓晨的额头。后者大叫一声,一扶额,只觉一座小山包微微凸起。
&esp;&esp;不满地撅起嘴,萧毓晨嚷道:“你偷袭!”
&esp;&esp;“偷你个大头鬼啊!明明是你发呆在先的好不好!芷岚,你不要理他了,都练了这么久了,一点长进也没有,真是个笨蛋。”沐筝叼着根野草,仰着脸不屑地冲萧毓晨吼道。
&esp;&esp;“你!”萧毓晨本来就跟沐筝看不对眼,被他一激,一口气早就冲到胸口,谁知沐筝还在那边连吐舌头带翻白眼,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火上浇油。
&esp;&esp;这边一个大鬼头,那边一个小鬼头,芷岚左看看右看看,不禁黑线四起。他们俩像这样吵嘴,一天中不知有多少次,每次都是芷岚上去和解,他就快变成和事老了。威严何在?冷峻何在?呜呼哀哉,情何以堪……
&esp;&esp;“咳咳,”芷岚干咳两声,一只手拦住几欲上前的萧毓晨,一只手向沐筝挥了挥示意他不要逞口舌之快,“芷轩,你还练不练了?”
&esp;&esp;“算了,不练了,我出去走走。”萧毓晨愤愤地将宝剑收入剑鞘,似是将怒气也一起关进了剑鞘里。
&esp;&esp;他没有叫皖和景柔,一是不想打扰他们二人专心修炼,二也担心景柔再被灏州的百姓追讨。而对于他,芷岚的弟弟,这里的居民倒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的。
&esp;&esp;这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周围来来往往的过客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指指点点,一股凄凉之意又侵占了萧毓晨的心胸。
&esp;&esp;“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惆怅之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呕哑歌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手举着个酒罐,另一只手握着拐棍和着嘴里哼出的小曲儿在地上打点。唱吧,扬起手里的酒罐,仰脖一倒,只倒出两滴来,一滴还落在了衣服上。于是他一拍大腿,叫了声“可惜!”
&esp;&esp;萧毓晨苦笑一声,觉得这乞丐正唱出了自己的心声,虽说自己身边还有皖和景柔,但终究驱不散那一份莫名其妙的凄绝,正如那歌中的丝丝哀怨之意。于是萧毓晨走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铜板,扔进了乞丐手中的空酒罐里,道:“一醉解千愁,不妨再买一壶,不醉不休。”
&esp;&esp;那乞丐皮肤黝黑,却能看出脸上已泛红,一张口,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抬起厚重的眼皮,一双蒙着翳的花眼盯着萧毓晨看了好久,终于咧嘴笑了两声,晃晃悠悠地起身道:“谢谢这位小哥,谢谢。”
&esp;&esp;“醉也无人管……”旋即又唱了一来,他一步两晃,摇摇欲坠,走时还撞了萧毓晨一下。
&esp;&esp;萧毓晨只觉手里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字条,上书:欲保侍郎之命,速独往琅莠山小树林。
&esp;&esp;琅莠山小树林便是沐筝隐居的那座山林,可这侍郎……莫不是指礼部侍郎,芷轩之父——芷钟书?!
&esp;&esp;萧毓晨当下手心里出了一把汗,抬头再找那乞丐早已不见了踪影。
&esp;&esp;身在灏州,短时之内不可能确认侍郎的安危,这种情况只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毓晨将纸条握成一团,双拳紧握,向山上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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