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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令康回头道:&ldo;等一下船上大副会带你上去,记得少说话,跟着他走,有人查问班号,你拿工号牌给他看。&rdo;美若谨记在心。只听姚令康催促司机,又道:&ldo;上船后小心谨慎,不过被查到也不须担心,陈艺辉我给他安排了后路,做不了大副可以做别的,你只管报出姓名籍贯,被遣送回来时,我会派人接你。&rdo;&ldo;多谢。&rdo;&ldo;最关键的反而是到岸出港,有车在利物浦港外接你,那一路不要露出破绽。&rdo;&ldo;多谢。&rdo;姚令康看表,&ldo;这个时候估计也追上来了。葵涌和青衣码头相隔不远,撞上就坏事了。&rdo;又骂司机,&ldo;老许,你快些行不行?&rdo;靳正雷刚刚赶到医院,手下颓然递上美若的手袋。他横起一脚踹飞那人,伸手撞开病房门。七姑躺在病chuáng上,两眼望天。&ldo;七姑,她去了哪里?&rdo;七姑不做声。&ldo;七姑,信不信我直接扔你下楼?&rdo;&ldo;靳老板,七姑我活了五十多年,知足了。&rdo;血往他脑门激涌,靳正雷一脚将chuáng架踢开半尺,扯住老妇半白的头发,低声喝问:&ldo;存心送你小小姐去死是不是?七姑,阿若那么弱的身子去偷渡,一天她也挨不住。&rdo;老泪从七姑眼角滑下。&ldo;小小姐是可怜人,生下来只有半只手臂那么长,口唇青白。我塞给她奶樽,她张嘴含住奶嘴,用力吸,小小的脸使足了力气,涨得通红。那么小的人,已经知道求生艰难。&rdo;靳正雷眼中喷火,恨恨咬牙,想扼她颈项,半途收回手来。&ldo;七姑,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寻她回来,会好好待她。&rdo;&ldo;靳老板,你不要骗我了。&rdo;七姑转过脸,迎视他,&ldo;小小姐以往再不开心,还会对七姑笑,同七姑撒娇。自从你qiángbi她,她哪曾有笑过?&rdo;他双唇仿似额上青筋般微微作抖,随即紧紧抿住,下颚紧绷,极力克制。&ldo;你不用这样瞪我。&rdo;七姑叹气,&ldo;我带大她,比你更不舍得。那是我的心肝宝贝。&rdo;说罢她阖眼流泪,再不肯说话。&ldo;大圈哥,&rdo;何平安进门,悄声提醒,&ldo;今日三十一号,我记得阿嫂就是跟蛋家订好今日离港。&rdo;&ldo;蛋家老大还能出海?&rdo;靳正雷狞笑,&ldo;行,看谁够姜!&rdo;何平安召集手下,&ldo;葵涌码头。&rdo;青衣码头,露薇下车,姚令康递给美若旅行袋。&ldo;阿若,你万事小心。&rdo;露薇不舍。美若点头,&ldo;多谢你们。&rdo;&ldo;还有,&rdo;露薇踌躇片刻,方道,&ldo;我……我没有和二哥讲你的事,所以他不知道。&rdo;人有自保天xg。再是好友,可以同qg关爱,但想必不愿她这样的人和亲人有过多牵绊。美若理解,&ldo;我懂,我不会找他。&rdo;&ldo;阿若,不要怪我,二哥很不容易康复。&rdo;&ldo;露薇,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rdo;美若抱她,&ldo;多谢你。&rdo;&ldo;那你千万小心。&rdo;露薇克制不住,抽噎成声。&ldo;哭什么哭?等下被人看见。&rdo;姚令康揽住丁露薇肩头,&ldo;阿若,你去吧。陈艺辉,全仰仗你了。&rdo;&ldo;放心,收得姚公子的好处,我自然会用心办事。&rdo;常年跑船,脸庞被晒成棕色的陈艺辉终于开口。&ldo;上去了。&rdo;陈艺辉递给美若一列工具,对讲机,反光纸工作衣,工号牌证件,美若装备整齐,随他一起入港。甲板上正吊卸货物,调整缆绳,夜半时分,居然一片忙碌景象。舷梯梯口有船员当值检查,有陈艺辉周旋,两三下便放人。美若屏声静气,随着陈艺辉踏上甲板,绕过一道道钢梯,盘旋往下。大小迷宫般的环境,美若已经记不清来时的路,直到陈艺辉推开一道铁门,带她进去。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半个室内篮球场那么大,一个巨大的钢轴耸立在正中,钢轴里,密密仄仄卷绕着一排排手臂粗的钢缆,旁边是盘旋而上的钢梯。陈艺辉带她走近钢轴后方,一排半人高的钢架,上面满是机械仪器。他猫腰钻进去,指给美若看:&ldo;我准备了四桶水,你省着喝,吃的在旁边。平常这道门锁着的,只有船长和我有钥匙。不用害怕,齿轮仓极少有人下来作业,你呆在这里,睡个二十来天,我会下来接你。&rdo;之前已经预想过这可怕的一程路,真正面对,仍旧胆寒。美若的声音不似自己,她低语:&ldo;多谢陈大哥。&rdo;&ldo;不谢。你自己小心,不要太大动静。还有,这个齿轮轴千万别碰,否则启动时把你卷进去,搓成人rou条。&rdo;美若惨白着脸,噤声点头不止。陈艺辉道,&ldo;那我走了。&rdo;回过身来,掂起美若颈下的吊坠,随即丢开,&ldo;还以为是金的。&rdo;&ldo;铜的,huáng铜。&rdo;美若急急解释,&ldo;我阿爸死前留给我的纪念。&rdo;&ldo;你万事小心。&rdo;陈艺辉头也不回,钻出去,不一会响起锁门的声音。四周随即漆黑不见五指。美若也不知坐了多久,直至神智恢复,意识到腿脚发麻。她蹲起身,摸索四周。四桶水,一堆铁皮罐头。陈艺辉考虑周到,也不知是第几次做这样的事。她打开露薇给她的旅行袋。两套衣物,一大叠手纸,还有一沓塑料袋,然后剩下的全是面包咸菜。美若想了想,才领悟到塑料袋的妙用,她不由失笑,连忙掩住嘴。笑容未收,珠泪潸潸。终于逃脱了魔掌,可依然要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或者,她会被发现,遣送回港;或者四九叔已经与契爷反目,不理会她这个故人之女;也或者契爷在外辗转几年,早被人暗杀,被逮捕,或者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忘记了曾经对她许有一诺。随即,她又想到靳正雷,那天,他注视那支注she器时眼里狂热的光,他的凶器狠狠戳弄她的身体,告诉她&ldo;你舍得走,我不舍得放手&rdo;,美若想象他此刻在另一边葵涌码头,气得跳脚,颈上青筋毕露,狂吐老血的样子,她将脸埋在腿间,幸灾乐祸地笑。贱渣,你也有今天!贱渣正在眺望夜幕下无际的黑色海水。何平安不敢走近,停在他身后两步。&ldo;大圈哥。&rdo;&ldo;平安,这海吞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rdo;望着靳正雷硬朗线条的侧脸,再听见这切齿而出的语声,何平安屏息,没有接口。&ldo;她游不过去的。至多三里,她会全身乏力,脚趾抽筋,最初会呛几口,随着力气消失,会自bào自弃,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缓缓沉下去。我好似听见她在哭,&lso;不要,不要这样&rso;。……平安,隔那么远,我怎么照顾她?&rdo;&ldo;大圈哥,阿嫂未必会落海。&rdo;&ldo;她宁愿偷渡。&rdo;靳正雷捏紧拳头。&ldo;那些人会把她撕成碎片。&rdo;&ldo;大圈哥,或者阿嫂没走,躲起来了?&rdo;靳正雷沉默。蛋家老大被挂在吊机铁钩上,上一次肚腩rou上的刀伤未愈,被铁钩再次划开,血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一汪黑水。何平安听见他渐弱渐微的呻吟,提醒道:&ldo;大圈哥,该撤了,差佬说话就到。&rdo;&ldo;派人去查,今晚有多少船只出港,去往哪里。我全部要知道。&rdo;&ldo;……大圈哥,那么多港口,葵涌、青衣、昂船洲、离岛,等查到已经多日以后。而且,阿嫂未必走水路,买份假证件登机一样有可能。&rdo;靳正雷额上青筋急跳,许久才能开口,一字一顿道:&ldo;我知道,她去了美国。去找那个废物!&rdo;美若在做梦,梦见堕海。她使足力气往前游,只是明明看见远方大陆的影子,如何也划不过去。她又饿又急又累,海水温柔而残酷,拥紧她,席卷她,把她往下拖。她啼哭,&ldo;不要&rdo;,用力挣扎,踢弹双脚,转眼一看,顿时吓得心胆yu裂,那黑色的哪是海水,是他的目光。他狠狠抱住她,不给她脱逃的机会,&ldo;阿若,我不舍得放手&rdo;,他的声音回dàng在耳际。美若惊醒,弹起身,撞上头顶的铁架。她摸摸前额,发现半身冷汗浸透了衣衫。汽笛连连,在齿轮仓的空间里回dàng,然后听见嘎嘎的巨响。美若害怕地捂住耳朵,偷偷爬出几步。只见钢轴开始快速旋转,上面的钢缆飞一般往上抽送,眼前银光嗖嗖地闪。汽笛声逐渐消失不闻,钢轴的转动也慢下来,船体轻微颤动了一下。大约是要开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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