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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遐玉不由得失笑:“不过是及笄礼而已,又并非迎亲礼,她们二人怎么倒比我还紧张些?”说罢,她握着长弓下了楼,亲自将弓挂在墙角,这才去了浴房沐浴。因这两年调养身体之故,她日常洗漱沐浴的水都须得融入大量药草与香料。柴氏所熟知的调理养颜方不知凡几,不过一两年,便硬生生将她被塞外的风沙吹得日渐粗糙的肌肤都养得白嫩非常。眼下,除去双手重重的茧子之外,她看上去似乎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并无不同。
&esp;&esp;沐浴过后,带着满身馨香的李遐玉披着夹袄挽着湿发靠在熏笼上,闲来无事翻着谢琰借给她的十三经。思娘与念娘蹲在旁边,一寸一寸帮她弄干长发,忙得团团转。茉纱丽与孙秋娘进来的时候,她恰仍披散着微湿的长发,斜倚在凭几上,啜饮着温热的酪浆。思娘与念娘在一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清点着待会儿行礼时用的礼服与簪笄。
&esp;&esp;作为赞者的孙秋娘亦细细地查看着这些物什,轻快地笑道:“阿嫂,这采衣、襦裙与深衣都是我亲手缝的。”茉纱丽颔首,接道:“与其问你,元娘身上哪一件衣衫是你缝的,倒不如问哪一件不是你缝的。恐怕除了胡服与丈夫衣之外,都出自你之手罢。”
&esp;&esp;孙秋娘笑盈盈地颔首,忽又似想到什么,轻嗔道:“可惜阿姊平时最爱穿的便是胡服与丈夫衣。”而她对这两种衣衫偏偏毫无兴趣,就喜欢折腾及胸襦裙、半臂、交襟长衫、夹袄、短襦、披帛之类的女子裙衫。
&esp;&esp;“若与二娘的手艺相比,奴们给元娘做的胡服与丈夫衣便上不得台面了。”思娘与念娘接过话,“幸得元娘也不挑剔,什么都能穿得。”
&esp;&esp;“听说这采衣(童子服)便是及笄之前小娘子们该穿的衣衫?我外出时似乎见平民小娘子们穿过,不过,你们姊妹二人却从未穿过罢。”茉纱丽又道,“也是,生得你们这般好的身段,还穿什么采衣呢?”
&esp;&esp;“满了七八岁之后,等闲人家便不会让小娘子穿什么采衣了。若是及笄之前都穿着采衣,又如何能学会妆扮自己?当然,元娘也不爱妆扮,日后若没有两个得用的婢女在身边,恐怕连螺子黛都不会用罢。”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便见李丹薇扶着腰走进来,也凑上来瞧那几件衣衫与相配的簪笄,“衣衫很是精致,不愧是秋娘。说来,这些簪笄也都漂亮得很。这枝五尾凤鸣含香簪应当是主簪罢,配钗冠的双鹰簪亦很别致。”
&esp;&esp;“十娘姊姊是有司么?”孙秋娘道,“不如咱们换一换罢。赞者不怎么费事,有司还须得托着放簪子的玉盘呢。”
&esp;&esp;“不过是一个玉盘,又不沉,何必再换。”李丹薇瞥了瞥她,“横竖你阿姊邀了我这个已婚妇人担任有司,你便安心当赞者罢。到时候没人会瞧着有司,都看着你这个水灵灵的赞者小娘子呢。对了,元娘,你从未提过,正宾究竟是哪一位?我阿娘念叨了一路,埋怨柴郡君为何不请祖母当正宾。她觉着,这灵州的小娘子及笄,能邀得祖母作正宾,那便是天大的福分了。”说到此,她言语间隐隐带着几分讽意:“却也不仔细想一想,这些年祖母已经习惯于迁怒你们,多有失礼之处。柴郡君又如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
&esp;&esp;李遐玉挑了挑眉:“若是当真邀了卢夫人,恐怕她不一定愿意呢。祖母曾言,要是卢夫人勉强答应下来,及笄礼上又控制不住情绪,她怕是往后都不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了。所以,倒不如请一位相熟而又慈爱的正宾,也不拘什么全福人的身份。”
&esp;&esp;“莫非是——”李丹薇看向茉纱丽,“姑臧夫人?夫人前些时日刚来凉州,时候正好。”
&esp;&esp;“确实巧得很。”李遐玉道,亦是含笑望着茉纱丽。世上哪有那么多巧事?应当是茉纱丽偶尔听闻祖母发愁正宾之事,才特地写信将姑臧夫人从凉州请了过来。若论起慈爱的长辈,非姑臧夫人莫属了。她们之间的渊源,也绝非姻亲而已。
&esp;&esp;同一时刻,河间府军营中,谢琰特地向慕容若告了一日假。慕容果毅答应得十分干脆,甚至索性披上大氅跟在他身后出了帐篷。谢琰往后瞧了一眼:“阿玉的及笄礼,想来并未邀慕容果毅观礼罢?”小娘子的成人礼,别人家的郎君来凑什么热闹?连他都不好出面,只想寻个合适的地点,远远观看而已。
&esp;&esp;“我只是去接自家娘子,与你有何干系?”慕容若斜了他一眼。
&esp;&esp;两人在马厩中遇上孙夏——他倒是并不觉得慕容若与谢琰一同出现实在有些奇怪,只道:“祖父嫌弃你们太慢,已经先走了。吉时在午时初,咱们若不紧赶慢赶,恐怕来不及哩。”
&esp;&esp;“安心罢,来得及。”谢琰道,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出,慕容若与孙夏紧随其后。
&esp;&esp;将近午时,观礼的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到外院正堂当中。一般而言,小娘子们的及笄礼都在内堂中举办,郎君们的冠礼方在正堂中举行。然而,李家为了显示对自家小娘子的重视,特地使用了正堂。正堂十分宽敞,早就用屏风隔出了两侧,中间设有行礼之处与观礼之处。
&esp;&esp;柴氏与姑臧夫人携手而至,不少受邀而来的世家官眷们见状,禁不住又悄悄私语起来。虽说李家请的并非卢夫人,但这位姑臧夫人论诰命品阶并不比卢夫人低。虽说是个胡妇,李家已经娶了她的孙女,成了亲戚,作为正宾也确实十分恰当。只是,不少人心中还有些阴暗的小心思,暗嘲着也不知这胡妇到底懂不懂汉家的礼仪。若是及笄礼中途出了什么疏漏,李家的小娘子恐怕便要羞愤欲死了罢。
&esp;&esp;“阿兄、大兄。”李遐龄瞥见正堂外一闪而过的身影,立即走出去将几位不得其门而入者引了进来,坐在屏风隔离出来的西侧间。因着被几重屏风遮住了身形,并无宾客注意到他们。也因此,他们只能透过屏风之间的缝隙,才能望见行礼之地。便是如此,谢琰也已经十分满意了,静静地望着对面,仿佛能透过屏风的数重绸纱,瞧见正在完全密闭起来的东侧间中等待吉时的李遐玉。
&esp;&esp;午时初,雅乐奏响,坐在主位上的李和与柴氏向众宾客致意。李遐玉着一身朱红镶边的乌色采衣,梳着双丫髻,缓步而出,坐在席上。采衣本便有些宽大,加之双丫髻给人的印象,衬得她仿佛年幼了几岁。孙秋娘洗净双手,替她解开双丫髻,梳成单螺髻。而后,李丹薇捧着发笄,随着姑臧夫人步出。
&esp;&esp;姑臧夫人慈爱地望着眼前低垂螓首的小娘子,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象征性地给她梳了几下后,加上玉笄。李遐玉起身,谢过姑臧夫人,初加结束。
&esp;&esp;而后,她回到屏风东侧的隔间中,换了一身与发笄相配的襦裙。襦裙看似素色,却隐约透出精致的暗绣。上襦下裙十分贴身,裙腰挑高,亦让她的身量显得更加修长。而这般妆扮,方像足了及笄年华的小娘子。
&esp;&esp;李遐玉再度步出,跪地拜谢李和与柴氏的养育之恩。接着,姑臧夫人替她再一次加簪:“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五尾凤鸣含香簪在发髻一侧轻轻颤动,凤眼与凤尾上点缀的玉石璀璨耀眼。好些观礼者们禁不住交头接耳起来,这枝簪子绝非寻常之物,那精巧绝伦的手艺,说不得应当出自宫中才是。李家怎么可能得到这样一枝簪子?从何处得来的?
&esp;&esp;再加之后,李遐玉又换了一身玄色暗绣赤红镶边的曲裾深衣。紧紧裹住身体的曲裾深衣,将她的玲珑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愈发成熟,更似平日。而薄施脂粉的妆容近乎完美,令所有观礼者都颇觉惊讶——她们绝非头一次见这李家小娘子,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么?竟然出落得如此亭亭动人了,较之世家贵女亦是丝毫不逊色。
&esp;&esp;李遐玉仿佛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异样目光,依旧态度雍容举止优雅地跪拜下来,再谢李和与柴氏。姑臧夫人取过钗冠,替她戴上:“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esp;&esp;此为三加,最后,李遐玉换上大袖连裳,三拜祖父祖母。孙秋娘将她引到醴酒席上,姑臧夫人举杯祝辞,她略微沾了沾唇,洒酒以祭。姑臧夫人微微笑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我从未学过多少汉字,勉强给你取了个小字——云鹰。希望你如发髻上这支双鹰的玉簪一般,夷然无惧,振翅而飞。”
&esp;&esp;“多谢夫人。”此小字虽非寻常小娘子所用,寓意却令李遐玉十分喜欢。及笄时取的小字并不会常用,却是主宾的祝愿,亦是她对未来数十年人世嬉游的期盼。
&esp;&esp;☆、&esp;长安来客
&esp;&esp;亲迎礼的吉日,定在十一月初八。及笄与亲迎相差不过一个月,确实引来了许多善意的戏弄之语。李和与柴氏自是不舍得自家孙女嫁得这般早,但以谢琰家中的情形,延迟到李遐玉及笄之时便已经是极限。更何况谢琰已经年满十八,转年过去虚岁便二十了,婚事委实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容易生变。谢琰当然极力主张尽量早些,只有真正娶得佳人归,他才能放下心来。否则,婚事一直拿捏在母亲手中,指不定便会给他埋下什么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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