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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兄弟,正是该议亲的年纪,从前在宜兴也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打听?,可我们那时候想着要到南京来安家,就没应。如今既到了南京来,就该打算起来了。我和你姨父的意思呢,是要亲上加亲才好。”汪姨妈给她碗里搛菜,“一个是你兄弟,一个是你妹子,你的眼睛最是公道,你看?呢?”
先前就看?出些苗头?来了,汪家是在打芦笙的主意,可玉漏一向不问,燕太太哪会答应?汪姨妈来和她说这事?,可见先已试出了燕太太的意思。
这事?情更?不该她来管,她只?低头?笑笑,“太太和姨妈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哪轮得到我说好不好?姨妈快别给我出难题了,你们姊妹间还用?个外人拉线?”
那汪姨妈搁下箸儿叹气,“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试过?你太太的意思,她虽没什?么,可我是她姐姐,还会看?不出来?我知道她眼光高,想把芦笙嫁到做大?官的人家,原也配得,可不是我说话不中听?,芦笙那性子——”
说到此节,看?玉漏一眼,“我倒不是你说妹子不好,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可她那性子真是太骄横了些,人又不比你,不会看?眼色来事?,将来嫁到外头?,
公公婆婆妯娌她能跟谁和睦得起来?人家虽忌惮着你们家的势力,不敢对她如何?,可女?人家,有的是暗气受。”
这几句倒说得很在理,芦笙那性子,将来嫁到谁家也少不得要遭些罪,多半还是她自找的,娘家势力再?大?也没有道理去管。
汪姨妈继而又道:“我们呢虽然不是为官人家,可从前生意也做得大?,不信你问你太太去,也是大?富之家,这几年虽有些不好,可你姨父是做惯了生意的人,迟早还能再?做起来。你兄弟将来也是要考功名做官的,何?况我是芦笙的亲姨妈,她嫁过?来,凭她什?么性子,难道我们还会跟她计较不成?倒免得她将来许多罪受。你太太就是看?不见这一层,光想着要将姑娘嫁个一样的高门显贵,面子上是好看?了,姑娘的死活就不管了?”
玉漏只?是笑着,不好搭话。
汪姨妈见费了半日舌她也不说帮忙,索性直说了,“自然这事?不该你说,我是想着,下回我说的时候,你也在旁帮着劝劝你们太太。”
“姨妈说的这番话原也有理,只?是我不便张这个口。您也知道,我们三?爷原是大?房里过?继来的,太太不是他的亲娘,所以我们也不大?好过?问太太的事?。”玉漏怕她歪缠,另推道:“不过?姨妈何?不去和我们老太太说说?要是说通了老太太,太太那头?自然也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那汪姨妈眼睛一转,此言有理,擒贼先擒王,便又谢了玉漏两句。玉漏吃过?晚饭出来,又顺便往旁边秋荷院去给碧鸳请安。
碧鸳还是一样吃斋礼佛,不大?出门,也不大?问外头?的事?,因这几日听?见隔壁吵闹,问丫头?才知道,是燕太太娘家来人。
她坐在榻上冷清清地和玉漏笑道:“上回于家母女?住在旁边倒还清静,这回住着这汪家一干人,像是住进来一群苍蝇,吵得人不得安宁。你倒不嫌烦,还来应酬这些人。她怎么想起来请你吃饭?”
玉漏知道她不待见燕太太,自然连燕太太娘家人也不喜欢,只?向下弯了弯嘴角,“三?爷替她儿子找了个读书的地方,为这个谢我。”
“这些人,专会麻烦人。”
玉漏因晓得燕太太为芦笙的亲事?来求过?她,便把汪姨妈的意思和她说了,“汪姨妈想讨芦笙做儿媳妇呢,想去求老太太。”
碧鸳端着茶碗笑道:“老太太最不爱管芦笙的事?,去求她她也是推给燕太太。这也奇怪了,她们是亲姊妹,她怎么不当面和燕太太商议?”
“试过?了太太的意思,太太不情愿。”
“她自然是不情愿了,想着她的女?儿就是不能做王妃,也要嫁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从前只?怪这府里瞧不起她家世不好,你瞧,连她自己也瞧不上她娘家人。她都瞧不上,老太太更?不必说了。”
果然汪姨妈说到老太太面前去,老太太虽不喜欢芦笙,也是不大?情愿,只?怕拉低了池家的门户,因此还是推给燕太太。
绕来绕去,还是要燕太太自己定夺。燕太太一万个不肯,她姐姐只?管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讨了芦笙去,往后又都在南京城住着,岂有不照应他们汪家的?
她见汪姨妈如此兜兜转转歪缠,索性也不和她打哑谜了,捅破窗户纸道:“姐姐,虽然我们姊妹常年不在一处,可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姐姐的心?思,我会不知道?你们现今来投奔我,我没短你们吃喝,又有求必应,你们还想怎么着?我就这么个女?儿你们还要霸占了去?想着霸占了她,就能摆布我,往后我就随你们差遣?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汪姨妈一听?这话,也兜了一肚子的气,没好当面和她吵,只?回到房里来和汪姨父抱怨,“她真是好意思说,‘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她那丫头?,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还说我想霸占她的女?儿,哼,当初在京城,害怕事?情败露出来那野种不得好死,不是还求着我抱回宜兴去养?求我的时候淌眼抹泪的,如今事?情过?去了,姑娘长大?了,也再?不是那时候抱着我的腿哭的时候了!那丫头?要我看?,还配不上我们志远呢,一个下人的种,充了这些年的千金小姐,还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人——”
可巧碧鸳跟前那丫头?常养着一只?猫,这一晌不见那猫,便寻到了这头?来。赶上汪家的几个下人都去吃晚饭去了,那丫头?直勾勾走进院来,就在廊下听?见了这话。
结同心(〇三)
常年有一股檀香萦绕在这屋子里,夕阳照进来,显出茫茫的寂静和空旷,神龛里的玉身菩萨永远是半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睨着人,唇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碧鸳用同样的一双眼睛睨着那丫头?,手上的多宝串捻停了,“你可不许胡说。”
那丫头捉裙跪下去,“我一个字没?瞎编,都是我亲耳听见的,汪家姨妈还说:‘还真当她那丫头?是侯门千金了?龙生龙凤生凤,一样的人家,一样教导着长大,人家四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端庄娴静的大小姐,再看?那丫头?,难保不是她那下三滥的爹的的缘故,怎么教也不过是个野丫头。’我听见也吓了一跳,不敢瞒您,马上就回来告诉您。”
碧鸳一时缄默着,渐渐面皮紫胀起来,两手扯着那多宝串,一下扯断线,五颜六色的宝珠稀拉拉滚了一地?。
回想?起来,难怪她二哥这些年不大关心芦笙,人都说他是权倾朝野之人,不免心冷面冷。她还疑惑,他一向是这家里最有人情味的。恐怕就是这个缘故,想?必他心里清楚,不说不问是给燕太太留活路。亏得她二哥心肠好,她们竟拿他当傻子!她自然?替他气不过,当下便领着这丫头?走到老太太屋里。
这屋里刚掌上灯,七.八只蜡烛照在各处,炕桌上也有一只,老太太在卧房榻上歪着休憩,半张脸苍黄,状若恬静,但空气中总有股临阵以待的机警。
她撩开眼皮看?见碧鸳冷着脸进来,看?着她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免端坐起来,“我正要找你呢,二老爷来信了,说郑家答应写?休书,下月就把休书送来。你二哥就是有法子,瞧,什么难事到他手里,都能?落得定。金铃虽是大老爷的女儿,可说到底,皇上还是看?你二哥的面子。”
碧鸳无心去高兴,想?到池邑一个人远居京城,在朝野中如履薄冰,把整个池家的荣耀风险都担在他一人肩上。她不能?不替他也担起一份责任,常年修的那颗佛心,今日变得又冷又狠。
她叫了那丫头?上前来,“你把头?先?对我说的话,再一字不差地?和老太太说一遍。”
老太太先?是一脸疑惑,听着那丫头?开口,越到后来,神色越往下沉,整张松弛的面皮坠下去,只剩下两只阴煞煞的眼珠子定着不动。
那丫头?说完,碧鸳使她先?回去,嘱咐她不许和一个人提起。回过头?来,把银釭挪到边上,冷笑道:“燕太太在自从嫁到咱们家这些年,看?着不言不语的,老太太还常说她人虽然?笨是笨点,却胜在老实?。如今您看?她还老实?么?”
老太太喘着短促急躁的粗气,显然?也气得不轻,“你二哥知不知道这事?”
“我看?他是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关心。老太太还记不记得?那年燕太太生产不久,府里有个小管事的就在外?头?摔死?了,当时跟他一起到外?头?办事的,就是常跟二哥的老房。我看?也许就是那个人。”
晓得老太太惯来好面子,这样的丑事,只怕她大事化小。碧鸳是铁了心要替她二哥出口恶气,绝不肯轻拿轻放,便沉下声来道:“如今咱们池家,全靠二哥的势力撑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家里这些人非但不能?体谅他,反倒背地?里给他难堪。别人就罢了,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哪里对得住二哥和老太太?竟诓着咱们家替她养个野种养了这些年。”@无限好文,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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