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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伥虺蜴（第2页）

&esp;&esp;碑前堆迭的金线骤然合灭，亮亮地缀在稍纵即逝的余光里。经历这么多年的惊变，徽音早已学会处之泰然，暴雨淋头仍然夷然自若。

&esp;&esp;横竖不过是摔上一跤——

&esp;&esp;好在，被扶住了。

&esp;&esp;手臂从身后抄过腰封，很拘谨地将她揽进怀中，等她站稳了，才避之若浼地松开来。

&esp;&esp;隔着一层单薄的袍子，隐约还能感受到底下发颤的肌肉。徽音顿住，慢慢地转过头去。

&esp;&esp;大红罗地织金妆花的曳撒，绣蟒于左右，腰间系以鸾带。

&esp;&esp;飞鱼纹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堆进两旁襞积无数，虽不能得见，但徽音知道曳撒肩背间贯以大珠，极隆重奢靡；又因缇骑校尉须要骑射的缘故，腰带系得紧窄利落，伶仃地掐出一段清瘦的腰身。

&esp;&esp;宫掖如云的美人，似乎都比不得他掩在灯火里轻闲的一瞥。

&esp;&esp;姬无难退后了些，低声道吉祥，“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esp;&esp;他很谦和，眉目间沉沉坠坠，仿佛覆压流风与霜雪。

&esp;&esp;肩上感到略微的重量，偏头去看，是一件簇新的乌金鹤氅。温暖的触感从绒毛深处横进颈间，徽音笑了笑，语调婉约，“指挥使大人。”

&esp;&esp;苑里草叶随风乱颤，蟾光幽湛，照进重檐歇山顶下的额枋檐檩，雕花斗拱一层层探出成欲张的弓形。

&esp;&esp;其中卯榫斗拱、殿脊飞檐，俱都缄默而内敛，立在深寒的高处不语。

&esp;&esp;地上腐坏的瓜果透出一股甜腻的怪味儿，姬无难低头一瞧，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

&esp;&esp;徽音知道他有洁癖，眼里见不得脏东西，却也没挪开步子，“前朝出事了？”

&esp;&esp;承玄六年添设北司，掌秘密侦缉，北司治狱所得的供状尽呈御案。到了元朔以后，对细民的监管日渐放松；至玉恒年间更是松懈，坊间多传谰言，犹以专理刑事的北镇抚司为重。

&esp;&esp;徽音小时候也听人讲过，各个都将锦衣卫描绘得穷凶极恶。

&esp;&esp;二叔家的大儿子，家里行三的，曾经偷摸跟徽音讲过他们的坏话，说他们“有如虎伥虺蜴，能止小儿夜啼”。

&esp;&esp;锦衣卫的恶名，就是身处与世隔绝的内宫，也都听得耳朵发痒了。

&esp;&esp;“申时进宫，酉时还未出。”

&esp;&esp;她插着袖子取暖，抬头端详他的脸相，心中却跳蹿起深深的恶念。这火势洒在层层的枯叶上，沨沨翻过许多年前的西宅子巷，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esp;&esp;徽音嘴角慢慢浮起嘲讽的笑意，缓声刺他，“又是谁家要倒霉了？”

&esp;&esp;能止小儿夜啼的姬无难一怔，脸白了一丝，下意识要错开目光，重又克制地忍耐住了。

&esp;&esp;惶然蓬蓬升起，像有蚂蟥爬动，搅得心口细细地发慌。他眼睑开得细窄而深刻，垂目睨视时本该阴鸷，偏生瞳仁剔透如琥珀色的琉璃珠，浸在风灯直照的光晕里，更显十分的灿然。

&esp;&esp;姬无难说没有，“只是一桩小事，犯不着惊动娘娘。”

&esp;&esp;说罢，又为这简洁的答嘴找补，“今日讲筵迟了，淮王多留了陛下一段时辰，要将章句讲足。臣在外殿等候通禀，酉时前才得了机会陈说，这才耽误了。”

&esp;&esp;“宫门下钥了，倘若不是要紧事，等闲出不去。陛下容臣歇在外宫……”

&esp;&esp;徽音“嗳”了一声，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esp;&esp;夜慢慢地深重，风渐渐地萧疏。袍角沾落露水，竟然冷得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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