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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琴还记得那个小诊所的大概位置，问了路人，才一路摸了过去。诊所上下三层，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加盖过，方琴问了前台的护士老太太的病房，一路摸上了二楼。所有医院，不论大小，床位都很紧张，方琴摸到病房的时候，从门外的玻璃碗里看，只看到房里三个床位，全被占满了，而老太太，就睡在最里面那张床上。敲门而入，方琴走进病房，老爷子正给老伴削苹果，一抬头，看见了她，当即就愣住了。“爸！”看着眼前黑瘦的老人，方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泪。尽管来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要心硬一点，可是看见父母老成这个样子，做儿女的，心里没法不难受。老爷子站起来，看着自己穿着体面的女儿，将苹果和刀扔到桌上，虽然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可那双闪着泪花的眼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方琴愣了下，她不是出发前几天才打电话告诉她妈的么？原来以为孙喜艳是装的，现在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老太太一条腿打着石膏，虽然行动不便，但是看见自己女儿，当下激动的要从床上爬起来，眼泪鼻涕一齐下来，哭着去抓方琴的手：“我的儿啊，你终于舍得回来看娘了，娘心里苦啊！”方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属于比较彪悍的女人，可是老了，就成了这种懦弱的老妇人形象。说实话，这副哭闹的样子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方琴看她伤成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把眼泪都抹到她的裙子上。老太太哭了一会，拉着方琴在床边坐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她诉苦：“我这些年过得苦啊，整天操劳家里的事，还不得好，你哥哥他在工地干活，过年回来，那女人一吹枕边风，他就数落我，我……”方琴静静的听着她的唠叨，心里的漠然多过愤懑，她其实很想对她说，你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要不是她一直惯着她大哥，他当年也不会无法无天到把人家砍伤，要不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给他娶了孙喜艳，现在又哪会被压制的死死的？归根到底，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旁人。当然这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在病房里坐着听老太太唠叨了一会，方琴叫方可露和沈汀去镇上餐馆买点饭回来，她自己则把老爷子交出了病房。“爸，妈这些年是不是记性不如从前了？”方琴问的委婉，但是老爷子四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前些年刚被查出来有些老年痴呆的现象。”怪不得他们都不知道她要回来了，确定了这事，方琴又问：“妈她腿好的咋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大概下个星期，拆了石膏就行了。”老爷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烟盒里只剩下一根烟了。方琴看着他不舍的摸了摸烟盒，又将烟盒纹风不动的收回了口袋，鼻子一酸。孙喜艳从来小气，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性格，除了对她一双儿女，谁也别妄想从她手里拿走一点东西。她大哥在工地赚的钱，回来除了拿一些给老爷子当二老的生活费，剩下的不部分钱都给孙喜艳了，按照孙喜艳的性格，这次老太太摔伤了腿，恐怕一点钱都没出。瞧当年意气风发的老爷子如今过成这样，方琴心里满不是滋味，当下说了句我出去买点水果，下楼到前台问了下老太太医药费，把剩下没支付的几千块钱医药费全交了。方可露和沈汀带着一些小抄和一些米饭回来，当天晚上，祖孙三代在小小的病房里边聊天边吃。老太太对于自家女儿带回来的秀气小姑娘很好奇，方可露就给她介绍沈汀，忽视了沈汀的身世，怕老人家多想，就说沈汀是她当干闺女一样看的人，刚考完高考，跟她一起来乡下玩的。听到高考，老太太没什么反应，老爷子多问了几句，当得知方可露也刚高考完，考上个二本大学完全没问题后，露出了一个很难得的笑脸，“孩子出息。”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经很晚，回村的路难走，三人就决定在镇上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在镇上找了个宾馆，一间房也不贵，十几块钱，三人住下，编假料老爷子带着两人回到村里，当得知她们现在在方娟家住，当即叫两人回家里住。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老爷子回家就叫孙喜艳赶紧收拾出两间房间来，一间给方可露和沈汀住，一间留给老太太出院回来，方琴住。孙喜艳跟老太太不对付，但是老爷子的话她向来说一不敢二，尽管心里万分不情愿，还是收拾出了两间空房间来。方可露一点也不稀罕回到方家住，不过想到过去住，就能看到孙喜艳和方凯明的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嘴脸，她就从心里感觉出一股高兴。沈汀没有她那么多想法，只是单纯觉得不想去方家住，那天满地的狼藉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想到每天一推开窗户就能闻到鸡鸭粪便的味道，她就愉快不起来。不过幸好从老爷子回来之后，院里再没有那样过，她就放心了很多，能安心住下来了。孙喜艳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就好吃懒做，嫁了人依然不改，方家老大坐过牢，不仅她当自己是下嫁，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要她干，抢着自己做。就这样，把人惯大发了，以后老太太有点伤风感冒的时候，叫孙喜艳做事，她都不做，就等着老太太身体好了做。这个家里，也就一副冷面的不好相处的老爷子能叫动她。当方凯明知道方可露和沈汀住到他家的时候，简直高兴坏了，他完全把那天在小溪边的事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的打起了沈汀的主意。晚上吃饭的时候，方凯明特意坐在了沈汀的旁边，方可露在另一边警告的看了他好几眼，被他全部无视过去，舔着脸和沈汀搭话。沈汀还记得那天落在身上的视线，当即胃口全无，不过当着长辈的面，不要摆脸色，只好扬着笑脸，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孙喜艳本来对和方可露一起的女孩没好感的，不过瞧她跟自家儿子聊得“甚欢”，心里那点不喜就消失了点。听说这女孩是从城里来的，要是她能和自家儿子聊到一起，以后娶了做儿媳妇，还愁别人不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到这，孙喜艳突然就对沈汀热情了起来，鱼肉一股脑的往她碗里夹，连声说她长得漂亮，嘴里简直像抹了蜜一样。沈汀被她这举动弄得尴尬不已，还是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冷脸直接道出一句：“丢人现眼。”孙喜艳心知肚明老爷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下笑容讪讪的，闭上了嘴。方可露在旁边看着好笑极了，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女人这么怕爷爷。不止是孙喜艳，方凯明也收敛了很多，低头吃饭，不敢再吱声。老爷子是这个家里无需质疑的当家人，方家老大见到老爷子都犯怵，更何况方凯明只是表面凶狠，其实内里比谁都欺软怕硬。晚饭后，方可露和沈汀上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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