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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归澜回答,贤王却忽然沉下脸开口说道:“清幽,这奴隶不识好歹,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迁就?他能破阵而出可见才智不凡,既然敢当面拒绝自然是已经想的很清楚。你浪费口舌劝说空耗时间等待亦是无用。依我看他心甘情愿为奴,你便成全他,让他踏踏实实过他的下贱日子就是。”65将计就计(中)“心甘情愿为奴”这几个字重重敲在归澜心头,他凄凉惨笑。没错,如果他受尽凌虐屈辱被人践踏折磨,能够使母亲的恨减少一些,那么他甘愿为奴偿还父辈的罪孽;如果他不再奢求被爱,主动放弃尊严和骄傲,能够避免希望破灭什么都得不到时的失落伤痛,那么他宁愿继续逆来顺受当个卑贱物件,由着龙傲池使用直到抛弃。然而龙傲池的手大力地板起他即将低垂的头,她盯着他的双眸无比认真地说道:“归澜,你不可以逃避,不要只是被动接受。我想听你的想法。”归澜的心头模模糊糊闪过一线异样亮光,仿佛有一股暖流从龙傲池的指尖传到他的身上,强势地攻入了他试图关闭的心扉。贤王又催促道:“清幽,别与这贱奴废话了。”这一次归澜与刚才的心境竟有了些许不同,他意识到龙傲池与贤王对他的态度是有区别的,他发现他拼命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种骄傲开始躁动,贤王的催促反而激起了他的不甘和不服,又因为龙傲池的期待让他生发了一丝勇气。他在龙傲池的注视下,缓缓回答道:“主人,贤王殿下的恩赐太过突然,下奴想求主人允许,让下奴思量几日再做答复。”龙傲池暗自松了一口气,归澜虽然没有马上点头同意,不过他表达出的想法并没有全然拒绝不留余地。这说明归澜不是心如死灰,他存了希望,他对她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的信任。这是非常好的转变改观。然而按照接下来的计划,她却不可能给与他足够的照顾让他安心。一想到这些,她眼中的欣喜渐渐褪去,换做担忧之色。归澜琢磨着龙傲池的意思,难道他的回答还是没有让她满意么?可他实在无法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拜师。他懂得师门之义,懂得手足之情,一旦成为贤王和龙傲池的师弟,他是不想背叛的,这也许会与母亲的意愿相违,甚至因为他身处的立场转变会在将来某一时刻让明月为难。“好。就给你七日仔细思量。”龙傲池狠下心转身回到贤王边上,不再看归澜,沉声说道,“你先下去休养,放心,我会安排合适的时间将明月送去楚国皇子身边。”贤王心中叹息,看来龙傲池还是不舍得让归澜再受伤害。她少有这等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也罢,那就让他来充作歹毒坏人。他于是冷笑道:“清幽,你怎么还能对这等狂妄的贱奴如此姑息?依我看,就算不重重责罚他,也该用铁链将他锁了好生管教,让他清醒一下。”“师兄……”龙傲池声音颤抖,想要求贤王手下留情,话到嘴边并不敢说出口,因她是了解贤王的。他看似病弱,实则长年顽疾缠身反而锻炼出比常人更坚强的心性,他决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够撼动改变。她现在强硬忤逆他不是不可以,但恐怕治标不治本。而且她也明白他此举是为了大局长远考虑,也是为了她,她又怎能伤了他的心。“清幽,选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陪你一起送明月郡主去行馆那边如何?”贤王说完这句,又朗声吩咐道:“来人,将这贱奴拖去马房洗刷干净锁上镣铐准备妥当,一会儿由他伺候大将军和本王出行。”龙傲池看着仆从一拥而入,将归澜粗暴地拖走,她险些脱口而出要制止,然而她的手被贤王一把握住。贤王低声地温柔地恳求道:“清幽,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陪我一起用早饭如何?”早饭,她的确应该陪着贤王一起吃。贤王不顾病体熬了大半宿展开这场试炼,过去那么多年他的教导他的操劳他的关照……点点滴滴绵绵不绝,他为她已经付出了许多,她怎能不体谅他的苦心。然而归澜也是历尽辛苦伤痕累累,刚刚从昏迷中清醒,饭都不及吃又要遭受折磨,她亦为他牵肠挂肚。龙傲池就这样魂不守舍食不知味吃完了早饭,派人将明月请出,陪着贤王去到车马院。这里停着贤王出行专用的鎏金车驾和曾经属于明月的豪华香车。马匹已经备好,车夫就等在马车边上,还有专人为龙傲池牵出了乌云踏雪。而归澜跪候在此,全身湿淋淋只裹了一件单薄破旧的外衫再无其他衣物,没有穿鞋袜,脚腕上紧紧锁着一副沉重的镣铐,寒风与伤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侍从见贤王走到马车边,便立刻取来木质马凳放妥,欲搀扶着贤王上车。贤王一反常态摆摆手,让侍从撤走马凳,转头向着归澜呼喝道:“那边贱奴过来,侍候本王上车。”其实归澜早已习惯被如此欺辱使唤,他甚至是有些庆幸并没有受到额外责罚。按道理他刚才那样不识好歹,不买贤王的帐,就算被狠狠鞭打一顿也不为过。相比之下,龙傲池对他的确是太姑息了。她容他思量,她为他着想,她的不舍不忍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他真的不太适应,不太敢相信。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好呢?仅仅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是她早晚会抛弃的一个男宠么?她的好意,他实在不敢受领。不过他的确有些迷茫有点动摇,禁不住幻想倘若他真的成为她的师弟,他会否过得舒服一些。他的要求并不高,他只希望每天都有一顿饭吃,寒冷的日子可以穿暖一些,他能够光明正大向她请教学问而不再用其他屈辱的方式去交换。归澜强迫自己压抑着天马行空的思绪,不敢怠慢,迅速爬到贤王脚边,摆出马凳的姿态。贤王抬腿,却犹豫了一下又将脚放下。龙傲池看出贤王表面上虽然是故意摆架子,实际他亦是心软之人,舍不得去踩那伤痕累累的脊背。归澜察觉到贤王的犹豫,他急忙将前襟撩起垫在背上盖住血迹,恭敬道:“这样应该不会脏了贤王殿下的鞋子,请殿下上车。”贤王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踩着归澜的脊背上了马车,进入车厢之前扭头对龙傲池别有深意地说道:“你这奴隶太懂规矩了。”龙傲池只觉得周身刺痛心揪难忍。归澜是以为贤王厌恶嫌脏,所以他那么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撩衣遮掩,更加卑微地请求被践踏,他究竟经受过怎样的虐待才会养成这样的思考方式,他从没有想过别人也会因为不舍不忍才犹豫着不愿抬腿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她要想让归澜摆脱过去的阴影,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就算他愿意拜师入门,也未必能立刻有多大改观。他受过的伤害实在太深太多,他从不敢奢求,超出他想象的好,他又怎敢相信?她该怎么办,才能帮他,才能让他感受到幸福?明月就跟在龙傲池身后。她早上不见归澜回来已经是忧心忡忡,后来听闻今日就要送她去楚国皇子那边,她才松了一口气,没曾想再见归澜的时候,他是这般凄惨境遇。他好像又受了很重的伤,湿透的单薄衣衫被大片血色浸染,他的双脚虽然裹了布条却能看出是已经被利器洞穿。他究竟被怎样折磨了一晚,才求得龙傲池答应肯放她离开?她懊恼悔恨,心痛几乎窒息,忍不住泪眼婆娑无法言语。归澜缓了片刻,才有力气再次挪动身体,爬到香车边上,趴伏成马凳的样子。龙傲池看见明月痛哭流涕,料想明月定然也是不忍踩踏着归澜登上马车,她无来由生出几分气恼,对明月冷冷说道:“郡主殿下请抓紧时间,莫非是想让本将军抱你上车?还是你打算与本将军同乘一骑?”明月哪里肯受这等羞辱?她擦了擦眼泪大步走到香车边。在澜王宫中,她曾经因为不忍踩着归澜骑马上车,而让归澜再次遭受严苛责罚,她此时此刻不敢想象她若犹豫,龙傲池等得不耐烦会否用更阴损的招数折磨归澜。可是她低头仔细看,根本找不出归澜背上尚能落脚的地方。他破烂的衣衫早已被血渍污浊辨不出本色,他的身体因伤痛不断颤抖,他却仿佛无觉一样轻声安慰她:“殿下请上车,下奴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明月把心一横,咬牙转头,对龙傲池说道:“大将军,烦请你将本郡主抱上马车。”龙傲池不禁开始佩服明月的勇气,明月对归澜真是不一般的好啊。可是一想到还有别的女人对归澜这样好,哪怕是归澜的亲妹妹,她心中还是涌起别样情绪越发焦躁。她阴沉着脸色走过去,一把将明月那娇小的身体抄起来,毫不怜惜丢上了香车。明月的头差一点磕在车厢门框上,膝盖也重重摔在车辕上撞得生疼,她却顾不上自己,急忙扭头充满担忧地看向归澜,唯恐随后龙傲池会对归澜做出更粗暴的事情。幸运的是,龙傲池好像并没有再计较什么,而是飞身上马,再没回头。归澜扶着香车的木轮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对着明月笑了笑,虚弱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大将军对下奴其实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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