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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早就明白皇城里其实是汇聚各方人才浓缩了社会百态,归澜十八年都在澜国宫廷内长大,哪怕仅仅是一个低贱奴隶,也能耳濡目染了解到民间甚至是官场上的人都不懂的诀窍内幕。贵在归澜有心能将其记住,并且活学活用,应对军马的问题。马场更似官场,与军队里龙傲池熟悉的那些肝胆相照铁铮铮的汉子们不同,归澜看的很准,诱之以利比高压苛刑更容易刺激马场的人积极努力向上。“潜渊,我会在你这篇策论的基础上完善补充,明日呈递给皇上预览。”贤王顿了,眼神温和道,“这些好办法先在东郊马场试行一段时间,他日若真能奏效,你也有一份大功劳。清幽,潜渊算你的人,我就以你我联合名义上表,你看可好?”龙傲池推辞道:“我不曾出力怎敢居功?师兄,不妨就用潜渊这个名字,在上表中缀上一笔,反正你府内那许多幕僚人才济济,多一个不多。”贤王知道龙傲池是想让归澜能早点出头,他的身体也容不得他再等再犹豫,于是爽快道:“这样也好,潜渊,署名总需姓氏,你想姓什么?”归澜没想到贤王真能同意收用他的建议,还许他署名上表,虽然圣上未必会注意到文末一个小小幕僚的名姓,不过这也是对他的肯定和极大尊重。现在贤王又问他姓什么,他心内顿时波澜起伏。他答应了云夫人此生不认父亲,他的母亲估计也不会认他这样的儿子,那他该姓什么?一个奴隶哪配拥有姓氏?龙傲池从归澜的神色中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犹豫和顾虑,于是主动提议道:“师兄,我就占个便宜,让潜渊姓龙如何?旁人若刨根问底,就说是我远亲。”“龙潜渊,这名字听起来倒也不错。”贤王抬眼望着归澜,问道,“你可愿意?”“得主人赐姓,我感激不尽。”归澜欣喜微笑。龙傲池却不满道:“潜渊,你见过哪家仆人有这等气势的名字?算了,要不然再想个化名。”贤王不动声色道:“我看这样也好。潜渊的身份早晚是个问题,就算我代师收徒,他若无丰功伟绩,也难脱奴籍。一个奴隶就算再有才华,亦不能堂堂正正施展抱负。有个化名和幕僚身份,你我帮忙遮掩,他将来做事就会方便许多,也能混淆视听防着居心叵测的小人觊觎。”龙傲池拍手称快道:“就依师兄,这算不算第二次试炼通过了?”贤王宠溺地看着龙傲池高兴的面庞,忍下咳嗽和身体的不适,继续说道:“清幽,潜渊已经通过了第二次试炼,接下来是第三次。”龙傲池迫不及待道:“第三次考什么?潜渊在马场四处奔走操劳,可否先容他休息两天?”归澜立刻说道:“比起过去,我这些天实在很悠闲,都有些不适应。殿下尽管开始试炼,我当努力完成。”“第三次试炼也是最近时事所迫。”贤王指了指桌上一叠邸报,对龙傲池说道,“澜地又开始不太平,澜王虽已经集结五服亲眷向京中而来,不过澜王的一个早就与他不和的堂弟跳出来说与他彻底断绝关系,强行留在当地不肯搬迁。朝廷和我掌握的情报都怀疑其中有阴谋,会成为隐患。我需要一个人能深入打探一下内情,如果是澜王预谋,世子或王妃应该知晓一二。西苑澜王府内虽然安插了耳目,不过毕竟澜王世子初到,防范之心很重,真实想法很难为外人所知。”龙傲池紧张道:“师兄,你想让潜渊去打探情报?其实也好,以潜渊的武功偷偷溜入潜伏,应该不会被人察觉。”贤王凝重道:“原本我只是计划让潜渊能够自己设法探到情报,不过昨日澜王世子呈表,说明月郡主得了重病卧床不醒,世子希望圣上能派御医赐良药去西苑澜王府诊治。虽然世子不曾明确提出其他要求,但他说郡主在神志不清时几次呼唤归澜的名字。”归澜忧心忡忡道:“明月郡主病了?她或许是从云夫人那里知道我的境遇不好,担忧抑郁,我可否去看望她?”“无论是真病还是做戏,这都是个好机会。”贤王正色道,“潜渊,你愿意接受这第三次试炼么?云夫人本来是希望你能留在清幽身边刺探消息,现下我们希望你能刺探澜王世子那边的消息,如果你无法做到,那就明确说出来,我也不会逼你。当然明月郡主自有御医诊治,旁人没理由太关注。”龙傲池不忍见归澜为难惦念,张口说道:“潜渊,你不愿刺探澜王那边的消息也是人之常情。总之我会带你去看明月。”归澜低头沉默片刻,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抬头对上贤王的目光,坚定回答道:“潜渊愿意接受试炼,听凭殿下和主人安排。”79剜肉割血(上)归澜到京中西苑澜王府的那天,恰逢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自早上起,细雪宛如被剪碎的烟雾从天上悄悄落下,晶莹如泪却久久不化。到了午间,日头始终没有出现,天气越发寒凉,雪也越下越紧,变作鹅毛般大小随风舞动,肆虐着周遭的一切。归澜跪在廊下已经有一个时辰,虽然来时并没有戴脚镣,却也不曾穿鞋袜和厚衣,只裹了件破烂单衣。此时他冻得四肢僵硬,身上热气几乎耗散殆尽,积了一层落雪,发丝凝霜,嘴唇发紫。房内云夫人正招呼御医们为明月例行白天的诊治。云夫人发话,说是让归澜先候在外边,免得御医们见了他那种肮脏样子,影响了工作的心情。待等御医们写好了调养的方子,议论起药引的问题时,云夫人终于发话,叫归澜进房。归澜唯有默默运功将真气游走于经脉,才勉强可以行动。他以奴隶最卑微的姿势爬入,怕身上寒气与积雪污了地面,只在门边小心翼翼跪好。云夫人正眼都不瞧他,对御医们说道:“这贱奴恰好是阳月阳日阳时而生,年轻力壮,你们别看他刚在外冻了一个多时辰,可他的血正温热。我建议换用他的血肉做药引,一定比前两日用猪牛牲畜更有效果。”御医们见多识广,曾听闻宫内有贵人患病,宫女太监一干奴仆阿谀者抢着自己放血做药引,以讨主子欢心,不过那纯属自愿做做样子而已。像如今明月郡主的病,一日三顿药七日为一疗程,顿顿都辅以药引才行,怕是用人血为引损耗太大,所以他们这才推荐用强壮的公猪公牛之热血为引。其实经验老到的御医们也明白什么样的药引效果都差不多,他们在方子里特别强调药引,往往是为了推卸责任提前打下埋伏。倘若遇到疑难杂症或者病因诡异的时候,他们穷尽所学都回天乏术,就可以说是药引不合要求,降低了效果。御医们而今判断明月郡主是心病抑郁,身体虚弱,开的药无非是凝神滋补的东西,不过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坚持使用药引。可惜治了两日,郡主仍然是昏睡居多没有起色。此番云夫人叫了一个奴隶进房,执意用这奴隶的血肉为引,他们并不阻挠,反而正合了心意。将来若郡主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他们大可以推脱赖这奴隶有问题,总之避免自己招惹麻烦。因此未有争执,御医们就先行告退,去准备汤药。归澜稍稍抬头,能瞥见里间明月的床榻,不过幔帐低垂,他无法看见明月的模样,猜测着她恐怕真的病重昏迷无觉,否则她多半会支撑着起来维护他。云夫人将御医们送出房门,转身回来,笑脸立刻化作冰霜,盯着归澜问道:“贱奴,倘若明月喝了你的血,还不见好转,仔细你的皮肉。”归澜沉默不语,叩首在地。如果以他的血肉为引,能够让明月病体康复,他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有侍女送来午饭,又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服侍云夫人洗手后用餐。云夫人坐回桌子边,望着归澜湿淋淋跪在一片雪水中,不禁心头涌起几分难言的不适。她皱眉道:“你们用我洗手的热水给那贱奴擦擦头脸和手臂,免得太脏太冷达不到药引的效果。”归澜恍惚中抬起头,眼里涌动着欣喜感激之色。云夫人虽然言语刻薄,不过应该是关心他的,怕他冻坏将他提前叫入房内,怕他寒凉还让侍女用温热的水为他擦洗。她真的是心软了么?就算没有明月的病,她也会找别的借口将他要回身边,她是不是以为他在龙傲池那里受尽折磨,于心不忍?“贱奴,这次若没有世子恳求,贤王殿下从中周旋,龙大将军未必肯将你借给我用十天。你应该感激他们。”归澜卑微道:“下奴明白。”云夫人又说道:“只是我想不通,看你样子最近几日似乎过得不错,居然皮肉伤都长好了,你难道已经讨得龙傲池的欢心?既然讨了欢心,龙大将军为何又肯将你借给别人?”其实归澜来时主动申请要弄出一些新鲜伤痕,免得让云夫人起了疑。但是龙傲池哪里舍得,只准许他换穿单薄破衣。如今云夫人这样问起,他心中一寒,忧伤地顺着她的话茬说道:“那日云夫人教训下奴,下奴幡然醒悟。可能是下奴近来服侍周全,百依百顺很少犯错,主人才不曾责罚。主人喜怒无常,至于十日后下奴回去,会否有严刑惩戒,下奴亦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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