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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谢琰微微一笑:“若是在私下,自是应当唤将军世父才是。不过,如今身在军营中,属下可不敢仗着是亲戚而冒犯将军的威信。”其实,仔细算起来,这亲戚关系也是隔了数层,孙夏才是契苾家正经的侄女婿。
&esp;&esp;契苾何力点点头,又道:“遍寻大唐,如你们这般年纪的折冲都尉、果毅都尉可是罕见得很!便是侍奉在圣人身边的千牛备身,也须得望你们的项背了!”
&esp;&esp;“不敢当。”慕容若笑道,“不过是执失思力将军对属下们多有照拂罢了。”
&esp;&esp;谢琰也道:“说来,属下们的运道确实不错,离开执失思力将军之后,又到了将军身边。将军但有差遣,属下们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sp;&esp;“我可舍不得让你们这支战功惊人的先锋军去赴汤蹈火。”契苾何力朗声大笑,“且等着罢,你们建功的时候还多着呢!该使你们的时候,我绝不会吝惜的!如今你们刚来大营,且好生歇息去罢。等着我传唤。”
&esp;&esp;“属下遵命。”
&esp;&esp;出得营帐之后,慕容若与谢琰便回到安置他们的营房当中。谢琰终于得了片刻闲暇,于是立即给李遐玉写信。他新打磨的飞鹰玉环作为迟来许久的生辰之礼也早该送与她了。然而,未待信写完,孙夏与郭朴却过来了。
&esp;&esp;两人在他跟前坐下,郭朴道:“果毅可知我们方才瞧见了谁?”
&esp;&esp;谢琰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有事便直说,若是无事,便早些下去歇息。”
&esp;&esp;“……”孙夏见他竟丝毫不好奇,多少有些失落,遂回道,“看见何飞箭了。我早便觉得奇怪了,他前两年就已经到了能入军籍的年龄,怎么一直不见人影。不是说好的,让他成为咱们的手下?”
&esp;&esp;“却原来,他竟不知为何去了凉州军府当中。”郭朴接道,依旧是一脸稳重正直,仿佛对过去之事毫无所知,如同至今都没有多想的孙夏一般,“那小子瞧见我们,就当作没看见似的。不过是个副队正罢了,在我们跟前居然还大摇大摆。”
&esp;&esp;“既然他打算见面不相识,你们又何必理会。”谢琰回答得很是平淡,收起笔墨纸砚与信匣,“他既然不想接受父荫,去凉州一级一级往上爬,倒也是块值得称道的硬骨头。待到日后,若有缘共事,再与他叙一叙旧也不迟。”
&esp;&esp;郭朴与孙夏只是过来问一问讯,想不到谢琰反应很是淡然,也寻不出什么新消息,于是便只得离开了。谢琰派部曲出军营送信匣时,却被守卫拦住了。据说按照军令,自建营之日始,便不得向外传送只言片语。故而,他只得将信与玉环都收起来,对妻女的思念之情亦继续深埋在心中。
&esp;&esp;☆、&esp;忽闻噩耗
&esp;&esp;正当凉州军营频繁调动兵马,已经开始与其余各路大军一同策马奔向漠北,出征攻打薛延陀王庭的时候,弘静县李家老宅中却依旧是一片祥和气象。而且,由于此次点兵并未涉及灵州、夏州两地府兵的缘故,一直尽职尽责守在河间府军营中的李和,也终于得以在久违的休沐之时回到家中。
&esp;&esp;这两年虽是从未离家远行,就待在近在咫尺的军营,李和却几乎与谢琰、孙夏一样,从未归过家,故而连重外孙女洗三满月都未能出席。如今归得家中,一见玉雪可爱的谢染娘、孙梅娘,简直挪不开眼去,时常抱着不放手。然而,这种激动的情绪也仅仅只持续到他听闻凉州军营出征的消息为止。因着连续数战都无法真正上阵之故,老人家颇有几分惆怅,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esp;&esp;正院内堂前的松林绿荫之中,李家人正坐在清风徐徐的树荫下,悠闲地避着残暑的余热。李和靠在凭几上,饮着自家酿的浊酒,眉头紧锁。便是孩子们绕在他身边顽耍,也未能令他的神情放松几分。
&esp;&esp;“祖父,灵州诸府兵这几年来皆是枕戈待旦,如今终于能稍稍松快一些,亦是件好事。”李遐玉缓缓开弓,指尖微松,双箭前后射出,皆稳稳地射入百步外的靶心,“若是连续几年皆紧绷如弓弦,迟迟不能歇息松缓片刻,恐怕上了战场也不能使出往日八成的劲儿来。何况,前一次就算并未跟着执失思力将军吃上大鱼大肉,也喝上了肉汤不是?”
&esp;&esp;“那么一点肉汤能够几个人分?连滋味都尝不出来!哪里比得过夏州军,接连两次大胜,上上下下走路都生风,看人都斜着眼!”李和冷哼道,“我们就是差了些运道,论精兵强将丝毫不比夏州与凉州弱——甚至,我觉得还胜过几分。数次攻打薛延陀,我们却什么都不曾捞着。别说我心中难熬,便是都督恐怕也难受得紧!我知道,此番是圣人体恤灵州夏州将士疲累之故,才将我们单撇在外。不过箭在弦上,却一直不能发,只能放下的苦楚……唉……”
&esp;&esp;“无论如何,也总比战乱殃及灵州好些罢?如今众将士安安生生地待在军营中,不至于送了性命,亦可保存灵州军府的实力不是?而且,灵州军府这些年往北巡防的收获最多,算起功劳的时候亦是不可或缺。”
&esp;&esp;“此功犹如萤火,如何与灭薛延陀的皓月之功相比?何况咱们灵州夹在夏州、凉州中间,若是他们都立下汗马功劳,唯独我们如此不起眼,日后便是见了他们也觉得抬不起头来——”李和长长地叹息。
&esp;&esp;“眼下或许如此,何不再图往后?薛延陀灭去之后,北疆并非再也没有敌人。便是回纥取薛延陀而代之,还有西突厥呢。何况,回纥也未必能约束得了所有铁勒部落,也未必不是下一个薛延陀。只要身在边疆,便有保家卫国的机会,便迟早都能等来建功的时刻。”李遐玉接道。
&esp;&esp;李和望向她,却摇摇首:“已经到了如今的年纪,还能等到何时?”
&esp;&esp;闻言,李遐玉放下弓箭,略作思索:“祖父,都督难不成已有告老还乡之念了?”否则,若不是物伤其类,一向自认老当益壮的祖父如何会百般纠结于“年纪”一事?
&esp;&esp;说来,李正明都督在灵州已经将近十年,虽无什么大胜之功,却零零星星也累积了许多功劳。只是,到底已经是将近古稀年纪的老人了,其实早便该颐养天年了。然而,自从卫公(李靖)告老养病以及同辈陆续或病或逝之后,陇西李氏丹阳房的下一辈中并无能够担负起一族重担的人物。儿孙的不成器,令丹阳房的煊赫变得宛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虚幻,而老人家悉心培养的十二郎年纪尚幼,看起来亦没有从军之念。因此,李都督也不得不继续如参天大树一般支撑着家族。倘若他果真辞去都督之位,说不得丹阳房在陇西李氏诸房支中的地位便会逐渐下降。
&esp;&esp;“儿孙自有儿孙福,都督亦不可能事事都安排妥当。”李和道,眉头几乎倒竖起来,“都已是这把年纪了,若再不放手,说不得会令人觉得恋权,反倒对丹阳房不利了。无论如何,如今总归有了个靠谱的孙女婿不是?多少也能照拂一二。”说罢,他略顿了顿,又嘟哝着:“或许我也该……不过这么窝囊地告老,总有些不甘心。就算是垂垂老矣,也还能坐在军帐里……”
&esp;&esp;坐在一旁的柴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区区四品的折冲都尉,告什么老?就算将折子递上去,上头大概也懒得理会。大唐上下数百个折冲都尉,哪个不是或者右迁,或者一直任职到老死为止?你便安心待着罢。说不得下一任都督瞧着你不顺眼,哪日将你调出灵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随着你去呢。”
&esp;&esp;“……”李和一时间无言以对。在下一任灵州都督出现之后,或许确实该忧心此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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