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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小林划燃了一根火柴，双手拢着火苗送到了他的面前。等到顾承喜探头吸燃了香烟，他才低声又道：“承喜，我不耽误你休息，就几句话。”

&esp;&esp;顾承喜捏着香烟深吸一口，随即呼出一道笔直的青烟：“是不是想要钱哪？”

&esp;&esp;小林摇了摇头，一张脸忽然涨红了：“承喜，我……我……”

&esp;&esp;他的嘴唇有些哆嗦，但是把心一横，还是说出了下面的话：“我觉着，我也大了，又不能给你生儿育女，没有一辈子总跟着你的道理。所以……所以……我想你再找个人，我、我出去自己过吧！”

&esp;&esp;顾承喜咬着香烟，登时愣住了：“嗯？”

&esp;&esp;随即他取下香烟问道：“这是从哪儿想起的屁话？你大了？你多大？”

&esp;&esp;小林喃喃的答道：“我都……二十一了。”

&esp;&esp;顾承喜把大半截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杵：“没我养活你，你出去吃风屙屁啊？”

&esp;&esp;小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几年，他的个子是一年长一点，所以衣服总是提前往大了做，然而今年没有长，所以袖子显得长了，垂下来遮住了腕子。衣服是很好的绸缎料子，露出的手却粗糙，因为总有活干，永远不闲着。

&esp;&esp;“我手里也攒了一点儿钱，出去之后想开个小铺，或者买两所小房，吃瓦片过日子。”他盯着自己的手说话：“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养活不起自己？”

&esp;&esp;顾承喜一瞪眼睛：“你那钱也是我给你的！”

&esp;&esp;小林用手指捻着自己的袖口，没言语。

&esp;&esp;顾承喜向后一靠，拧起两道眉毛审视他：“小林，你是不是拿捏我呢？”

&esp;&esp;小林抬头望向了他，同时摇头答道：“承喜，你现在是军长了，咱们老家整个县城，加上周围的十里八村，也从来没出过一个军长。可我原来就是个剃头的，我伺候不起一个军长啊！”

&esp;&esp;顾承喜听到这里，心中犯了糊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伺候我这么多年了，今天刚知道伺候不起我了？”

&esp;&esp;小林苦笑了：“原来伺候得起，现在伺候不起了。跟你说句实话吧，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我……我怕你。”

&esp;&esp;顾承喜又要瞪眼睛：“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昨晚儿踹了你几脚吗？”

&esp;&esp;小林又垂了头：“昨晚儿你把一院子的人都打了。”

&esp;&esp;然后他在顾承喜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我说的也不是昨晚儿，我说的是这一年……天天过得提心吊胆的，就怕你闹脾气，昨天夜里看你醉着回来，我当时心就是一哆嗦……再说我也真是大了……等我三十了你再打发我，我想自己找活路都晚了……”

&esp;&esp;顾承喜嗤之以鼻：“合着你一直记我的仇哪？今天给我个下马威，等我哄你是不是？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儿了，怎么还净跟我耍这些小心眼儿？我是干大事业的人，这脑子天天从早转到晚，我他妈有时间逗你玩儿吗？告诉你啊，一边儿呆着去，别没事找事的跟我扯皮！”

&esp;&esp;小林缓缓的站起了身：“承喜，我说的都是真话。咱们相好这么多年了，我能拿这话开玩笑吗？”

&esp;&esp;顾承喜不耐烦的一挥手：“那你就给我滚！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乐意要你！”

&esp;&esp;小林依旧弯着腰，轻手轻脚的向外走了。而顾承喜重新点了一根香烟，继续吐着烟圈想心事。也不知是想了多久，他忽然有些烦躁，打算出去走走。

&esp;&esp;然而起身刚刚走到了门口，房门一开，却是小林进来了。

&esp;&esp;小林穿了一身皮袍子，挺直了也比他矮着一头。仰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林随即上前一步，抬手拥抱了他。

&esp;&esp;手臂越收越紧，他把脸贴上了顾承喜的胸膛，是真的喜欢对方。可是顾承喜的官越做越大，他福小命薄，实在是喜欢不起了。

&esp;&esp;顾承喜猝不及防的被他抱了个满怀。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他莫名其妙的望着小林的头顶：“哎，干什么？”

&esp;&esp;小林没回答，手臂痉挛似的紧到极致，及至快要把顾承喜的气勒断了，他才放下双臂，声音很低的说道：“承喜，我走了。”

&esp;&esp;然后他转身出门。拎起放在门口的一只大皮箱，他也不用旁人帮忙，自己垂头向外走去。

&esp;&esp;箱子太重了，他须得两只手一起拎，一路走得东倒西歪。顾承喜踩着门槛向外望，心里还疑惑着，暗想这是要跟我来真的？这可是新鲜了，小兔崽子还想跟我耍手段！

&esp;&esp;顾承喜满不在乎，静等小林自己没滋没味的滚回来，结果一等就是一个礼拜。

&esp;&esp;一个礼拜之后，他亲自出了马。在一条小街上，他看到了小林。

&esp;&esp;小林站在一间临街的空屋子里，正在骂骂咧咧的指挥几个半大孩子往屋里搬运桌椅，声音十分洪亮，语言十分粗野，半条街都听得见。顾承喜提前下了汽车，悄悄步行到了空屋子门前。小林穿着一身单薄的夹袄，脸红红的，满脑袋汗，好像随时预备上蹿下跳。顾承喜站住了，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小林——这么有精神的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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