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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你们最近,有联系吗?”陆汀问得有些艰难。
&esp;&esp;“他去世了,说是肺炎,两年多前办的葬礼,”舒锐咬了咬嘴唇,“好好笑,当时我还想去火星上吊唁,移民局不提供往返旅行项目,我耿耿于怀。”
&esp;&esp;陆汀看出他的无力,却不知该怎么安慰。现实太沉了,他们正在逐步看清,好比扫去蛰伏怪兽鼻尖的浮土,又好比一座山被撬开一个角,他们几个就缩在那条缝里,不知撬山的铁棍什么时候断。但那座山真的存在,逃不开,怪兽也迟早会苏醒,巨大的影子把那点侥幸的阳光都挡住,他们都已经看见了。
&esp;&esp;邓莫迟道:“亮绿光的是活人,红的就是死了,不用再提供通讯服务。”
&esp;&esp;“那黄色是什么,”陆汀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一整片细碎光点,“黄色最少。”
&esp;&esp;“是正在通话。”何振声道,“这儿写了。”
&esp;&esp;陆汀抬高手电筒照亮他所指的位置,就在服务器这一面的左上角,很小的一块铁牌子,用电镀标示了红黄绿三种图例。红和绿正是邓莫迟所推测的含义,而黄色也的确表示,这块磁盘正在工作中,也就是说它的“主人”正在与人通话。
&esp;&esp;静看几秒,时不时有绿光变黄,也有黄点转回绿色。
&esp;&esp;“是有人正在接视频挂视频……”陆汀喃喃道。他们还在坚信不疑,和自己说话的是遥远的亲朋,并因此感到慰藉和温暖。
&esp;&esp;“真有创意啊。”何振声带了点嘲笑。
&esp;&esp;舒锐却二话不说地在绿色磁盘中翻找起来,乱糟糟地抹开灰尘,用自己的手环扫描。找到第四个时,他停了下来,“这个人我也认识,”他指着资料单,一字一字地说,“是我师姐。和老师是同一批。”
&esp;&esp;那也是个优秀的医生,韩国人,二十八岁,专攻心血管疾病。
&esp;&esp;“和她打个电话吧。”邓莫迟看着他说。
&esp;&esp;舒锐愣了愣,“好。”他用力把磁盘插回接口,又在手环上拨出通讯码。很快就接通了,绿色的光点也随之转为荧黄,按照火地通讯条例,他们最多有六分钟的通话时间。
&esp;&esp;“嗨,”舒锐望着光幕中那张熟悉的脸,“惠真姐。”
&esp;&esp;“你是……?”视频中的女人高高挽着发髻,背后是壁橱,还有水池和灶台。
&esp;&esp;“是我,”舒锐把面罩摘下,又把挡脸的假发别在耳后,“真是不好意思。”
&esp;&esp;“小舒?”惠真笑了,“好久不见呀!”
&esp;&esp;“你在做饭吗?”
&esp;&esp;“对的,今天做土豆炖牛腩……”惠真还是那样笑盈盈地说,“你呢?”
&esp;&esp;“我和朋友们在一起,”舒锐把陆汀拉进摄像范围,又使眼色把何振声招呼了进来,“看到他们了吗?”
&esp;&esp;惠真显得有些迟疑,像是不想在朋友相关话题上停留,她在案板上切起土豆,又说起自己的美味牛腩来,“真想做给你从尝尝看啊。”她的围裙上还溅了几滴水珠,清晰得就像抬手就能摸到。
&esp;&esp;“师姐,”舒锐定了定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esp;&esp;“嗯?”惠真抬起眼来。
&esp;&esp;“你已经,不在了,”舒锐往日的口若悬河已不见踪影,他看起来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esp;&esp;惠真就像卡住了,但也只是一秒,温柔和理解又马上回到了她的脸上,“我不在地球,我当然知道啦。”
&esp;&esp;“我是说,你已经死了。”
&esp;&esp;惠真的卡顿又来了一遍,并且变得更加明显,“怎么回事?”她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又挂着同样的表情、用同样的语调,不断重复这一句话,就像机器被下了错误指令,重复一个无意义的进程,显得歇斯底里,充满了责备。直到邓莫迟把磁盘拔下,视频戛然而止,这话仿佛仍在耳边徘徊,挥之不去。她的梦到底醒了吗,她只是被关掉了。
&esp;&esp;沉默又开始了。四个太年轻的人遭遇了太无从下手的事。
&esp;&esp;舒锐靠在服务器的侧棱上,大口地喘气。
&esp;&esp;邓莫迟则就地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插上一只磁盘开始解析,眼神恹恹的,有些寡淡的倦意。陆汀大概明白他要做什么,目前看来,记忆是可以储存的,人的意识也是,它们被写入某种程序,连同那人生前的音容,那么复制出一个活人就变得那么简单。人与人的聊天无非是关于记忆或现状,谁会闲得没事说“你已经死了”呢?而火星上的场景又是那么单一,代码的反应又是那么准确——只要隔着十万八千里,影像不可能触摸,联系仅限于每周定时定量的几句对话,那破绽也就几乎不存在。
&esp;&esp;一个人“活”在磁盘中,甚至可以按照被安排的剧情生老病死。反映在现实中的,也只是磁盘上小小一个光点的颜色更迭而已。
&esp;&esp;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有程序做载体,邓莫迟就能把它连皮带骨地拆开,他已经成功分离出了ai程式的工程文件,上万行,滑动都不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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