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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话音刚落,他们刚刚藏身的屋子顶上就落下了三支火箭。干松的茅草顿时蓬起了老高的火焰,寒风一吹,烧着的茅草带着火焰四处飘落,只消片刻,烧塌的梁椽就带着火焰轰然倒塌,周围顿时燃起一片。伴随着风的呼呼声和火焰的爆跃声的,是远远的街边一群北燕士兵的叫好声。
&esp;&esp;沈沅她们目瞪口呆,贴紧着杨寄,掩身在一座矮土墙下头,墙上的镂空花砖,正好可以把周围的情形看个仔细。杨寄双眸炯炯,看着远处的动向。而沈沅她们只觉得火箭越来越多,流星蔽空般的纷纷落在这一片的屋顶上,每烧中一处屋子,便伴随着鼓掌叫好欢呼声——战争中压抑的男人们,杀人放火都是排解情绪的别致乐趣。
&esp;&esp;有些屋子里还住着闭紧门户,没有逃跑的民人,这时才都被火逼了出来,几个身上已经着火的,在石板地上打着滚哀嚎,观看的北燕士兵抱着胸笑嘻嘻的,偶尔也有受不住的女子奔逃出来,顿时成了稀罕品一样被拦截住,女子尖锐的哭喊刺痛着杨寄他们三个人的耳朵。又有些家养的猪、牛也“吭吭”叫着从烧缺了的圈中跑出来,也被一一带住,大约很快就要成为好口粮了。
&esp;&esp;即便眼前的一幕幕惨不忍睹,杨寄还是努力地四下观望,不让自己的思维被周遭的环境破坏。他压低声音对沈沅及两个侍女说:“我们还是要跑出去!”
&esp;&esp;“为……为什么?不能躲着等他们走吗?”
&esp;&esp;杨寄目光沉沉的,左右又看了看,说:“这一爿是姑臧的二十四里坊之一,四边围着四条街道,他们也围着四条街道向中间射火箭,也就是说……”他不必说,大家看看四面燃起来的大火,正在向中心靠近,烧成恍如白昼的一片,就都懂了:敌人把这爿里坊包围了,从四面放火,与屠城也差不多了。
&esp;&esp;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到处旺腾腾地燃着,焦臭的气息,刺目的火光,灼烤的温度,热浪滚滚而来,不是寒冬腊月,直是修罗地狱!四面都是火,令人窒息,令人茫然。杨寄抱着小婴儿,目视身后三人:“不要怕,跟我走。”
&esp;&esp;两个侍女直抖,沈沅倒劝慰道:“如果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拼一拼试试。死于乱箭,我觉得倒还强过死于暴徒之手——你们俩还是黄花闺女,可晓得那意味着什么?”她说完,杨寄笑道:“果然呢!就和我赌博一样,反正就在这一注了,要么翻本赚大钱,要么扒房子脱裤子输得光腚。拼了也就拼了。”
&esp;&esp;苦中作乐讲笑话,果然逗得两个侍女的脸色稍带些莞尔,沈沅一眼剜过来,杨寄觉得这一眼柔媚婉转,带着的是对他的赞许和期盼,他不由豪迈起来,对三个人点点头:“我手不空,拉不了任何一个人,你们记得牢牢跟紧我。”
&esp;&esp;四处火光使这片里坊亮如白昼,他尽量捡着不容易被发现的阴暗旮旯走,火光里,废墟中,阴影晃动着,亦真亦幻,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才行。两名侍女扶着沈沅,自己也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却没想到,斜刺里冲出来一头尾巴毛燎着的家猪,不似平时吃喝睡觉懒洋洋的样子,屁股着火了,竟然能够跑得飞快,力气也奇大,沈沅左后方的那个丫鬟被撞个正着,顿时稳不住身子,一只手去撑身边的一根木头柱子,一只手还拉着沈沅的袖子,她摔倒了,三个女子便全部摔倒在瓦砾间了。
&esp;&esp;那头闯祸的猪才不管这么多呢,飞奔着从三个人身后窜过去,还顺便把那根柱子又撞得摇了摇。
&esp;&esp;当他们几个听见柱子“吱呀吱呀”的声音,而抬头看时,柱子上卯着的沙柳椽子,还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支撑不住它自身的重量,摇摇晃晃就要往下掉。
&esp;&esp;下面,是三个女子娇弱的身体,绊在砖石缝里拔不出脚来!
&esp;&esp;☆、老鼠油
&esp;&esp;沈沅她们三个,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带火的椽子往头上掉。一个阴影扑过来,火光一晃,影子一压。她们才从震惊中醒过来,抬头看看头顶上为她们撑着那根椽子的杨寄。
&esp;&esp;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见眸子的闪动,俄而看见一排洁白的牙齿,听见他说:“快躲开啊!”
&esp;&esp;他的声音有点紧,喉头深处微带着颤音。沈沅三个顾不得很多,扶持着从废墟里爬出去。杨寄怀里的孩子大约被震动到了,“哇”地放声哭起来。她们仨这才看见,杨寄左手仍牢牢地抱着孩子,右手却伸出来,撑住了掉落下来的椽子。此刻,他用力一推,沙柳椽子落地,那歪斜的柱子也被他推得斜仄向另一个方向。
&esp;&esp;他摇了摇左边胳膊,柔和地哼着小曲,孩子并没有受伤,往他怀里蹭了蹭又睡了。杨寄抬脸笑了笑:“没事,椽子不重,又不是大梁。”
&esp;&esp;椽子是不重,可那椽子带着火!沈沅赶紧要看他的右臂,上臂那里的衣服全焦了,露出里头的皮肉,火光红彤彤地映着,看不清是不是流了血,可是皮肤上凸凹不平,肯定是烧伤了!杨寄见沈沅急得要哭,又笑道:“咱儿子真是我的福星!刚刚袖子烧着了,可他小雀雀一翘,一泡尿又浇灭了!”
&esp;&esp;外头突然一片喧嚣,杨寄闭上嘴,沈沅也强制遏制了哭音。好在又一头猪“吭哧吭哧”冲出去,身上的毛被燎掉了,还发出婴儿啼声一样的怪叫。外头的人兴奋地逮住了猪,也就没有再来搜查。
&esp;&esp;“阿末,无论如何,先看看伤!就一眼!”沈沅压低声音说,“不然,我不能放心!火烧的伤越快处理越好,晚了,万一这条胳膊废了,你还怎么保护我们?”
&esp;&esp;说得有道理,杨寄就没做声。恰好此时外头也在热闹中,他们也需要潜藏着。他点点头,蹲在土墙下头,艰难地别过右臂。
&esp;&esp;沈沅借着火光看过去,顿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杨寄警告道:“才生完孩子就哭,不怕害眼睛?再哭,不让你看了!”
&esp;&esp;沈沅扁了扁嘴,忍着眼泪,小心把焦黑的衣料从他伤口上拨开,这才看清胳膊上被烧伤了一片,起了好多血泡,渗着黄水和鲜血。“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地喃喃唠叨,“用水浸着?就怕水不干净……”
&esp;&esp;杨寄甩甩胳膊安慰她:“小伤,没事,不疼。”
&esp;&esp;“怎么不疼!”沈沅泣道,“我烧锅时被油溅到,不过红了,最多起个水泡,都火辣辣地疼几天!这是火焰直接烧的,再多烧一会儿,就熟了!!”
&esp;&esp;“那不正好吃烤猪肘子?”杨寄最见不得她哭,左手抱着儿子不空,伸右手给她擦眼泪,不料真的是疼,刚刚心思紧张,又是猛地受伤,反而没觉得,现在平静下来,略略一动就钻心一样,胳膊抬了半截就动不了了。
&esp;&esp;他攒眉咧嘴,又怕沈沅看出端倪,那表情,硬生生把张俊脸给扭曲了。沈沅更觉六神无主,却听他丑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对了!我随身带着老鼠油!”
&esp;&esp;沈沅倒还记得,那是他去凉州以前,被自己拉着在建邺的集市上买的——甚至也不能算买的,是硬要药铺老板饶他的。听说是治烫伤的好药,没想到他还随身带着。沈沅破涕为笑:“居然带着!快拿出来,我帮你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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