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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1页）

&esp;&esp;人类。分子生物学学者。人类联邦政府国家情报总署技术标准局局长……

&esp;&esp;不，不是。并非如此。他和一般所谓“正常”生化人，并非仅有这么些相异处而已。

&esp;&esp;那不仅仅是无知于自己的出厂编号与归属地而已。那不仅仅是，多出一段神秘难解的初生记忆而已。

&esp;&esp;k高度怀疑，自己的“梦境净化”制程也明显出了差错。

&esp;&esp;不，k并不觉得自己有着严重的情欲负担。他并不强烈感觉“性”或“爱”之索求——他毕竟，终究，是个情感淡薄的生化人。而是，他会心悸，他会恐惧，他感到真实无比之痛楚，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多年来他重复着那个恶灵般缠祟着他的梦境：天光晦暗，老旧霉湿的公寓房间，激烈的号叫与哭泣，颈后抚贴皮肤的冰冷枪管——

&esp;&esp;（起来！站起来！转过去！走！继续！）

&esp;&esp;（不要看！叫你不要看你还看！）

&esp;&esp;（好啊，你爱看是吧？）

&esp;&esp;（砰！）

&esp;&esp;无数次无止尽的梦魇（噩梦中，时间如此漫长，仿佛他并不拥有一个梦境外的真实人生，仿佛他的一生仅为了在此耗尽）。隔邻房间的两具尸身。无数次冷汗淋漓的惊醒。每每自梦魇中脱身，他必然感觉心悸过速，搐跳逼近极限，胸腔膨胀，额角胎记涨大为翻腾扭动的紫色蛭虫。

&esp;&esp;那是什么？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为何k会感到心悸，感到恐惧，感到痛楚？一个正常生化人如何可能有此宿疾在身？一个正常生化人，难道不该是完全健康的吗？

&esp;&esp;一个历经完整“情感净化”程序之生化人，难道不该免于如此极端，如此暴烈之惊惧？

&esp;&esp;那令k感到如此宁谧静好之初生记忆（雨后野地，孩童笑语）；与如此恐怖血腥，持续复返之梦魇，为何会并存于他身上？

&esp;&esp;（起来！站起来！转过去！走！继续！）

&esp;&esp;（不要看！叫你不要看你还看！）

&esp;&esp;（好啊，你爱看是吧？）

&esp;&esp;（锵。）

&esp;&esp;公元2179年。缅甸仰光。生化人游击队的烧夷弹与电磁场攻击确实摧毁了该地所有户籍数据及相关电磁记录。然而重点在于，一方面由于缅甸政府实质控制力薄弱，近乎无政府状态；二方面其时缅甸政府与人类联邦政府之间关系紧张；因此所有电磁记录均未留下任何备份。是以，利用此一战争破坏留下的制度缝隙，k伪造了自己的芯片虫[1]，取得了新的身份。而在学术单位与研究计划掩护下，早在攻读博士期间，于生化人解放阵线尚未发展出用以破解“血色素筛检法”的自体演化之前，k其实早已自行完成了类似的自体演化。遑论那在k被招募进

&esp;&esp;2214年10月15日。晚间6时52分。太平洋西界。台湾北海岸。

&esp;&esp;日落时分。时序已至深秋，阳光已隐没至海平线之下。宝蓝色夜幕犹透着一点乳白色微光。

&esp;&esp;k正独自步行，离开码头边灯光明亮的鱼市场，沿着无人沙滩漫步，享受入夜后的冰凉海风。滨海公路上方偶有几艘飞行船经过，但次数并不密集；探照光圈如昆虫触角般试探着周遭洞黑的空间。近处，霓虹闪烁，游乐场中，旋转木马的彩色拱顶在黑暗中亮着橙黄色的光。

&esp;&esp;那是个吸引人的景点，在游人众多的白日里想必相当热闹。但此刻，原先流连驻足的皆已散去。于k所立足的这片海滩上，行走的海风拂去了所有声响，人声或音乐皆已随气流灭失。然而视觉中，于突出于整片黑暗的，光之工笔轮廓上，随着那旋转木马拱顶轴心而流动起伏的众多人影物件，却依旧如此美丽虚幻，仿佛一场集合了所有光之残影的幽灵聚会。

&esp;&esp;便是在此刻，k突然看见了eurydice。

&esp;&esp;而eurydice也同时看见了k。

&esp;&esp;仿佛自无意识之深处突然浮现。此刻，海滩上全无人踪。莹蓝色的月牙已在稀薄的云翳间露了脸。月光下，一道道白色浪花规律舔舐着沙滩。k突然看见前方数米处，极近的距离，一名女子独自站立，面朝海的方向。

&esp;&esp;女子转过头来。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esp;&esp;k立刻认出她来。而她应当也认出k来了。

&esp;&esp;那是eurydice。褐发黑眼的eurydice。他们初识于两年前的第七封印新进人员训练课程里。地点是香港，模拟案例的小组课程。原先以k的层级，是不可能亲自主持此类课程的；但由于此次新进人员讲习规模极小（仅有学员七位），原定讲师又被临时派往曼谷，是以k便暂时接下了此次教学任务。

&esp;&esp;eurydice看来安静。气质优雅。小组讨论时某些一闪而逝的幽默亦令人印象深刻。k犹记得她认真的深褐色眼瞳、她鼻梁的弧度、彼时光泽闪亮的短发。甜甜笑起来时，她原先小动物般的眼眸会闪过一丝狡黠。而那笑容又像是绿色池塘的涟漪，仿佛叶片，很轻很轻地飘进了水里。

&esp;&esp;许久之后，k才发现，他几乎记得首次见到她时她所有举止的细节。

&esp;&esp;当然eurydice相当美丽。但这样的美丽也说不上太过罕见。k那时已35岁，见过的美丽女人不在少数。是以他难免纳闷：是什么蛊惑了他，使他记得了如此多细琐之事？

&esp;&esp;淡蓝色月光下，他们彼此招手，打了招呼；而后立刻便笑了出来。大约是为了原先彼此表情上的惊愕吧。

&esp;&esp;“局长怎么会到这里来？来度假吗？”eurydice问。

&esp;&esp;“是的，是度假啊。”k笑着说，“风景很美。你呢？也是来度假的吗？”

&esp;&esp;“算是。”eurydice停顿了一下，“嗯，其实我是在这附近长大的。是回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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