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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有句俗语,说“孩子在爹妈眼中永远是孩子”,这句话套用到咱们身上,那便是“老师在徒弟眼中永远是老头子”,啊,可能没老头子这么夸张,但我老觉得他生下来就是这幅样子,是个外表年轻的老妖怪,一出生就会使用黑魔法,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某句长达十个音节的咒文。我想象不出他如何牙牙学语,如何做些孩子才会做的傻事,我想不出他的父母,他的摇篮,那些养育他的人。
他的崛起悄无声息,没人知道雷歇尔师承何处,是什么出身。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本来就是魔鬼后裔,另一些则认为他是被妖精偷走的交换婴孩,误入歧途,巴拉巴拉。没办法,我们这些低级趣味的普通人,对于找不到半点证据的事情,从来乐于发挥想象力。
我一边推着雷歇尔一边走神,他一边走路一边犯困,两个人都走得神游天外。因此,在雷歇尔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我撞了上去,嘴唇碰到了他的后颈。
我们已经走到了他的卧室门口,这种恶俗的意外,如果放在游吟诗篇或者通俗小说里,接下来一定会发展成一场喜闻乐见的肉体交流。英俊的骑士男主角(这些铁皮罐头就是那么受群众欢迎)撞上了身娇体软的公主女主角(广大群众的审美就是这么一目了然),后者嘤咛一声,双腿一软,倒进前者怀里。
但卧室前只有俩法师,其中一个还是雷歇尔。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他的瞬发法术,他的卧室则没有那么好运,木头和床在喷溅的酸液中飞速凹陷下去,发出非常刺鼻的气味。我向后跳出两米远,摆着防御的姿势,心说多亏我是个优秀法师,否则这故事的走向便要从情色剧变成惊悚剧,金发碧眼帅哥骑士也要变成没发没眼的骷髅死骑士了。
雷歇尔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再一次脸色铁青。
“只是个意外。”我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贸然碰您,对擅自接触的人使用酸液攻击是每个法师的本能……”
“不是酸液攻击。”雷歇尔干涩地说。
“啊?”我说。
“不是‘酸液飞溅’,是‘霜冻束带’。”他说。
我对着那些可怜的木头定睛一看,果真在焦黑的边缘看到了一点点冰霜痕迹。
这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您可能……太困了?”我毫无底气地说。
雷歇尔一言不发,对着卧室又一次使用了霜冻束带法术,一口气十次攻击。整齐的法术痕迹从最左边一路蔓延到最右边,十次法术当中,有三次变成了冰霜之外的东西,或是酸液,或是火焰,或是雷电。
任何法师都可能有失误,每年都有不少倒霉或粗心的家伙发生了法术意外,给自己或这个世界带去非常糟糕的后果。然而,所有法术意外都是因为施法错误,都能找到错误原因,只要完美、准确地排除了错误,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法师的法术很有逻辑,在一个法术释放之前,优秀的法师便能知道它是否会成功完成。
“你担心出现‘随机法术意外’?”法师会对杞人忧天的外行人冷笑,“没有那种东西,你当我们是术士么?”
这里充分体现了,靠知识吃饭的法师对靠血统吃饭的术士有多嗤之以鼻。
啊不对。
这充分体现了,一旦法师有条理的魔法被一些无法估量的东西影响,法术效果会产生多少偏差。法师的法术体系与魔法生物的施法体系,是截然不同、无法共享的两种东西。术士不能学法师的法术,他们的血脉会影响法术,将之变成一对乱七八糟的意外。
术士只是有着特殊血脉的人群而已,魅魔,却是纯粹的魔法生物。
日渐向魅魔转化这件事,改变的不止是雷歇尔的食谱。
第14章繁忙的一周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雷歇尔低语道。
他的语气森冷却平静,让我下意识站直了一点。这种口吻意味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言出必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任何阻拦在他面前的人或物都会被不择手段地铲除。一般来说,那便意味着整件事距离被完成只是时间问题,你不会知道一个执着而强大的黑巫师能做到什么地步。
雷歇尔干脆地一个转身,黑袍在身后划出一道气势汹汹的弧线,那熟悉的气魄一时间将我震住。等他跟我错身而过,我才反应过来。
“等等!”我连忙喊道,小跑到他面前,挥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您得去睡觉!”
“我不困了。”雷歇尔皱眉道。
一个法师发现自己无法精确施法,换成谁都会一秒钟变得精神。但这种精神就像一盆冷水强行提起的一样,身心疲惫还是身心疲惫,这股劲过去绝对会困到昏迷。以雷歇尔现在这股要下猛药的势头,天晓得会做点什么违法乱纪的高危实验,真有个三长两短,倒霉的还不是我。
我跟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使出浑身解数,说的嘴皮子发干。倘若施法能力毫无问题,雷歇尔一定不耐烦听我废话,一个传送术便走了。但传送术产生偏差的后果,可不是攻击失误这种等级:要是手一滑直接传去了魔鬼老家,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口若悬河了好一通,终于说得雷歇尔再度困意上涌,凶狠的瞪视失去了焦点。他打了个哈欠,勉强同意,慢吞吞走向他的卧室。
雷歇尔的卧室现在惨不忍睹,酸液深深陷入地板与床上,冰霜、闪电、火焰的法术痕迹不要钱似的乱扔在墙上,好似哪个元素法师的教学现场。这样的卧室,大概只有魔抗高又心眼大的巨魔之流才能安然酣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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