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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将手里正在看的书合上,又从梳妆台下的小抽屉里取出那个正字册,划上今日的一笔。
她起身上榻歇下,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去应酬觥筹交错,美人相伴,纵有半月欢搅心,何必一定要寻她。
夜色深深,寒酥翻了个身睡去。她不再想不该她去想的事情,她应该早些睡去,明日还要出门,和表哥一起去拜见恩师。
一想到恩师,寒酥的眸中不由一黯。
第二天一大早,程元颂便来寻寒酥。寒酥也早早起来,不同于前两日的衣着随便,她立在衣橱前找了好一会儿,才选好衣衫。她有孝在身,不可能穿颜色艳丽的衣衫,可上门去贺岁也不好穿白衣。
她选了一套浅青色的广袖交领袍,下搭色调稍深一度的青色裙,其上有翠竹纹为饰。抽屉里的首饰被她前两日全部变卖了,只留了一支青竹簪,正好搭今日的装扮。
——她跟恩师学画的第一堂课,恩师教她画竹。
寒酥带着翠微出门,见到立在马车前的程元颂,福了福身道贺:“表哥新岁康顺锦绣。”
程元颂回礼:“表妹也要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寒酥回之以浅笑,扶着翠微的手登上马车。路上时还不觉得怎么,快到恩师羿弘阔府门前,她竟紧张起来。她已许久没这样紧张忐忑,好像一息之间回到幼时,父亲带她登门拜师之日。
她心里确实心虚愧对无颜面。
按照习俗,大年初二有回娘家的习俗。不过羿弘阔无女,今日倒是不用招待归家的女儿女婿。寒酥和程元颂登门时,羿弘阔正闲散坐在湖边远眺叠峦。
得下人禀告,羿弘阔有些意外,将人请到书房,自己也很快起身过去。
羿弘阔这一生收徒寥寥,收的最后一个小徒就是寒酥。那时候寒酥年纪还小,画技不算如何精湛,可是天赋却不受画技影响,一眼被他看出来。他曾不顾寒酥女儿家的身份,想好好栽培这个小徒,望她有朝一日能有所建树。
可是不曾想,这个小徒弟没有因为女徒弟的通病——说亲之后困于后宅,却因为另外的原因再也不愿意作画了。
“雪意来了。”羿弘阔开口。
寒酥回头,望着立在门口的恩师。三年不见,恩师比记忆里又年迈了几分。雪意是羿弘阔给她起的小字,寒酥听着恩师唤她小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先生。”寒酥压下心中愧意,提裙跪下,郑重地行三叩拜之礼。
羿弘阔受了礼,才伸手去扶寒酥。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听说,还望你节哀。不过为师相信你不会一蹶不振,自有你的坚强。”
“谨记恩师教诲,不敢辜负恩师希冀。”
羿弘阔有意想问寒酥他来京之后分别的这几年,寒酥可有在作画?可是瞧着寒酥的神情已隐约猜到了几分,便什么都没问,笑着说:“既然来了京城,日后要多过来陪陪我钓鱼。”
“好。”寒酥立刻应下。
寒酥在羿府待了整个上午,用过午膳才离去。羿弘阔亲自相送,立在贴着对联的府门前,目送寒酥登上马车。
寒酥面对微笑与恩师告别,马车行驶离开,她却突然侧过脸,让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终究是心中有愧,无颜面对恩师。
程元颂骑在马背上,跟随着车侧。他听着车厢内被压得极低的小声哽咽,眉头紧皱,心里跟着难受。他有心想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寒酥实在不必要一直背负着寒笙的眼盲,甚至因为寒笙的眼盲,再也不能作画。
程元颂觉得惋惜。
前面隔了几条街有热闹集市,程元颂让马车先走,自己则快马赶去街市。
寒酥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
马车到了赫延王府,赫延王府府门前马咽车阗十分热闹,竟被堵了个水泄不通,都是要上门拜贺的宾客。
寒酥已经收拾了情绪,掀帘望了一眼。她正迟疑是稍等一会儿,还是绕路从小门回去,就看见了封岌的马车。
他的马车从远处过来,车夫甩鞭的声音似乎也比别的马车更响亮。被堵在府门前的一辆辆马车得知封岌回来了,那些坐在车里的宾客都赶忙下车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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