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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沉疏一边摇着头轻笑了一声,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身侧,也不和他客气,伸手就推着他的轮椅往屋里走。
“你的哮喘已成痼疾,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根治。我每日替你施针,再辅以汤药,如无意外,应可渐有成效。至于你的腿……我便只能尽力而为了。”柳沉疏一边说着,一边去柜子里取了金针。说完就听无情淡淡地应了一声,柳沉疏点了点头,一边挽着自己的衣袖一边抬起头来,“嗯?怎么还不脱衣服?”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突然和意外,无情破天荒地愣了愣神,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柳沉疏却已是挽好了衣袖凑了过来,弯了腰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一边还摇着头“啧”了一声:
“大捕头既然不动手,那就只能由我来代劳了——能给大捕头宽衣解带的,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人,如此说来我倒也不算太吃亏。”
无情刚一回过神来,就听见那人的声音几乎是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比之平时少了几分温柔,却分明就满是调侃和戏谑的意味。无情眼神微冷,原本尚算和缓的脸色一瞬间就又沉了下来,却并没有开口,只是身子却是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他惯用暗器,又不能习武,对敌之时定要拉开距离、决不能让人近身,否则便是危险至极,因而极少与人靠得太近。但此刻柳沉疏因着要替他解开衣带,便弯了腰低头凑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他甚至能闻到柳沉疏身上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那是鲜花的芬芳。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无情有些不太习惯,微僵着身体任由柳沉疏将自己的衣服解开——好在柳沉疏似乎并没有像他一样的困扰,动作间很是利落,很快就已经将他的上衣解开,而后直起了身子。
无情不着痕迹地微微松了口气,柳沉疏却是也莫名地怔了怔——
这人……虽然穿着衣服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身形削瘦,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实在是太瘦了些,再加上那苍白得明显不太健康的肤色,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这么多年来他身为“四大名捕”之首,是如何地苦心孤诣、殚精竭虑。原本还存着几分调侃心思的柳沉疏终于是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而认真,专注地开始施针。
——即便她是芳主一脉,但此时此刻,她是一个医者,无论如何都要为病人尽心尽力。
金针刺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反倒是好像还带着一股熨帖的暖意——无情自然明白这是柳沉疏正将内力顺着金针一起打入他的体内、为他疏通经脉。他的内力似乎有些特别,格外温润平和,又好似能催发出人的生机一般——二师弟铁手内力浑厚、江湖上已少有人敌,但在这一点上,却也尚不及此,显然是因为功法特别所致。周身洋溢着的暖意和舒畅感让无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余光一扫却正看见了柳沉疏的侧脸——
温和沉静,润泽如玉。
这人做起正事来,倒是一丝不苟、专注得很。没了平日里那风流多情的做派,柳沉疏确实是个人才——无情本也是爱才之人,心下忍不住有些可惜,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多天——无情虽然多半都是神色冷淡,但不管是施针还是服药,都很是配合。十多天下来,气色确实是好了不少,但柳沉疏今天早上一看到他,就见他脸色微沉、眉头紧皱,显然心情并不太好。
柳沉疏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昨天夜里幽州府衙快马飞报,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又出了大案,无情本想接手,谁想诸葛先生却一口拒绝,不止将这个案子交由铁手和冷血查办,甚至还以“专心修养、方便医治”为由,索性就让他从今日起暂且住在自己这里、由自己“严加看管”。
诸葛先生这一手,实在是……柳沉疏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终于是只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金针收回匣中放好,看着对面那个心思沉重、明显就还正在专心思考案情的削瘦青年,眼神微微一黯,忽地倾过身去、双手按住了轮椅的扶手,略略弯腰、低了头:
“盛崖余,你若是还想多活个几年、多抓几个凶徒,就给我老实安分地听话养着——你师弟一样是声名赫赫的名捕,难道两人加起来还不如你?否则过个十几二十年你死了——你说最高兴和最难过的人都会是谁?反正我是不难过的——做大夫的,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我一点也不觉可惜。”
这还是柳沉疏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说来也有些奇怪,柳沉疏似乎一直都称他为“大捕头”,从未叫过他那广为人知的外号。许久不曾听见除了诸葛先生以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字,无情忍不住微微一愣,抬眼就对上了柳沉疏的视线——他的语气和平日一样不紧不慢,却又有些低沉,实在是称不上友善,甚至还带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出乎意料地,目光却竟是隐有忧色。两人的目光陡然相撞,柳沉疏竟也是不闪不避,直直地盯着他,片刻后忽地嗤笑了一声,直起了身子,随手把玩着他那支造型奇特的笔,一边推开门随意地走了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大捕头应当不用我再说了吧?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在隔壁——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年、不要教亲者痛仇者快,那就安心住着;若是不要命了,反正大门开着,好走不送,全当是我有负诸葛先生所托,也省得我白费心思——有这功夫在一个一心要死的人身上浪费,我还不如多和姑娘们说说话看看花,至少赏心悦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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