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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若卢狱。
幽暗狭长的地牢甬道中,身着白袍医士服的男子手执一豆灯火。灯火明灭间,脸上神色亦被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很快向自己要找的“那位”道明了来意。
随即便沉默着,定定望向牢房中那盘坐于地、顶着满头枯发背对自己的伶仃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那男子终于舍得开口,低声道:“区区催火毒,虽难治,到底难不倒你,而我以金针行医,善治热毒……术业有专攻,这回,你找错了人。”
他虽有意压低声音,以致语气迟缓,嘶哑难闻。
但若是沉沉在此,却定能听出,这声音毫无疑问便是早已“失踪”数月的陆德生,陆医士。
而他此刻正对的那片斑驳到难以辨认的土墙上,赫然便是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正”字。
地牢不见天日,一日只供应两餐米汤,不许犯人之间通话传信,狱卒更是凶神恶煞,堪称酷吏——记录时间,便成了他每日仅剩的一丝希望与“乐趣”。
可饶是如此,他也几乎要忘记,自己到底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若只是为了治病,我一人自能应付。”
而听他此言,陶朔亦毫不掩饰地自傲道:“毕竟,如你所言,这世上还未曾有过难得倒我的疑难杂症。只可惜,我遇上了一个难应付的病人。”
炼制催火毒的主要材料,多从寒蛇身上取用,寒蛇胆亦在其中。
严格来说,它的确不算“毒”,历史上,百越之地热毒横行,此药甚至多用于解毒,被奉为神药,直至第一个服药后昏睡不醒的人出现,人们方才渐渐发现,催火毒虽不是毒:若是男子服用,至多不过精气衰减、体力不济。但若是女子服用,却轻则昏迷,重者,更有伤及根底、一生不可孕育子嗣者。
原名“催火散”的神药,从此,亦改名叫作“催火毒”。
只可惜,百越地广人稀,地形复杂,交通不便,与外界沟通甚少,药的副作用亦未曾传播开去。
倒是许多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知悉此药神奇,将其用于坑蒙拐骗、以备逃命之需。饶是陶朔这般通读医典、求知若渴的人物,也只不过对此略有耳闻。
难治是难治,他想,但是,未尝不能一试。
“无奈那位谢姑娘,对我实在防备甚深,”陶朔笑道,“防备心太重的病人,令人头疼啊。”
话里话外,不乏卖惨之意。
“若是殿下还在宫中,想必你连近身都难。”
陆德生却毫不留情地点破他道:“北疆之战中,你我二人如何驱使于他?如今,他便是再怎么冷眼相对,也说不上过分。”
陶朔心道那是你关在牢里,还不晓得后来我那金蚕丝网是如何派上用场的呢。
梁子早已结下。深深结下。
无奈,风水轮流转,而他……亦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但那位谢姑娘却颇为信任你,”陶朔既不解释,也不把话题展开,只婉言提醒道,“她不愿冒险尝试我所说的法子,眼下,只能拿几倍的热药大补、勉强吊着命,准确来说,是吊着腹中胎儿的性命。长此以往,对她来说,负担亦不可谓不大。”
陆德生闻言,眉头紧蹙,垂首不言。
陶朔的兴致却半点没受这闷声不吭的聊天对象打击,反而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那九殿下,倒的确算得上‘天赋异禀’。”
“听说他两个多月来,日夜不息、苦读医书,想也是发现了这一胎的凶险之处,还作主改了那废物庸医给的药方,若非如此,这毒早已发作——”
“难得暂缓了这么些时日,恐怕他亦心存侥幸,觉得已将此毒压制下去。可他毕竟不是杏林出身,半道出家,又哪里晓得,寒气入体,短则蛰伏数月,更有二十年中频繁发作却寻不出病因的例子在前。若让他知道,他前脚一走,朝华宫中的谢姑娘便被毒发折磨得卧病不起,恐怕……世道将乱呐。”
不说别的,高居金銮的九五之尊,便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而这,也是他今日前来这地牢中“搬救兵”的根本原因。
谢沉沉听他说了那寒毒的凶险之处,知道可能危及腹中胎儿,便不愿用他的药,只明里暗里提了无数次,希望能找陆德生来替她诊病。
太极殿那边安插的眼线无孔不入,如今,既送了手令、放了他来,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陆兄啊陆兄,你既要为家人翻案,九死不悔,如今不过是蹲了一回大狱,便心气全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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