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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素弦便问:“这人可是六指?”
&esp;&esp;霍方细一回想,道:“我记起这个人了,七年前我还尚未做到管家这个位置,谢欢也不归我管。他在前院做事,我跟他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的发型倒是极有特点,只脑顶一蓬寸发,其余地方却剃得乌青,像在头上扣了个盘子似的,绰号便唤作‘谢盘子’。他身高体壮,面相看上去比较凶狠,听说是个爱惹事的。只是,他肯定不是六指。”
&esp;&esp;“那么,如果他就是那个纵火之人,最有可能是谁指使的呢?”素弦问道。
&esp;&esp;“这可说不定,”霍方道,“老爷、太太甚至府里其他的主子,都有这个可能。”
&esp;&esp;素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他们便都是我的仇人了。”
&esp;&esp;霍方却沉着道:“依我看,这事应当更为复杂。你想想看,霍家是何等的大家族,老爷在这临江城里也是德高望重的一辈,这杀人灭口的事岂是能轻易做出来的?况且,大少爷已经娶了大少奶奶,孙少爷已然被抱回了霍家,裴家的人隐居在不知名的山坳,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们灭口,岂不是多此一举么?这种动机,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么?”
&esp;&esp;“可是,”素弦显得有些激动,“抢孩子的事是他们霍家干出来的,他们抢走孩子的当晚,我们家就遭了火灾,这不是太巧了么?除了霍家,我想不到?”
&esp;&esp;“素弦,”他眼里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素弦,难道我们之间,就一定要装成陌路之人,才能继续在这座宅院里生活下去么?”
&esp;&esp;“你为什么不去南洋?”她忽然很是愤慨,质问的口气道:“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所有的人,就都不必纠结了,不是么?我叫你大哥劝你离开,为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你和我——我们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别别扭扭地过活,你觉得这样很幸福,你很安心,是吗?!”
&esp;&esp;“不,”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只手仍然攥在她的手腕上,他感到她在微微地发抖,就用力攥紧了她,“素弦,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回到这里,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esp;&esp;她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逼问自己,将自己逼向崩溃的边缘,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危机感,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来。
&esp;&esp;她目光苍然坠下,“你问吧,尽管问吧。”
&esp;&esp;他嘴唇嚅动了一下,沉声问道:“玉蔻——她是怎么死的?”
&esp;&esp;她心间陡然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震荡了一下,她根本不敢相信他所问出的话,恍惚间怔忡着,他忽然抓住了她的肩膀,强迫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语气里带有一贯不容置否的态度:“你告诉我,玉蔻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esp;&esp;她只是迟疑了一瞬,目光忽然凌厉地盯向他:“你找到证据了?那个女人的死,为什么会跟我有关?”
&esp;&esp;他目光里透出一丝隐淡的绝望,“素弦,你变了,变得我不再认识了。”
&esp;&esp;“你从来没有彻底地认清过我。”她装作释然的样子,嘴角淡然一勾,“你若是找到了证据,就把我带走好了,根本不必顾及旧情。倘若仅是怀疑,那么我明确地告诉你,玉蔻是你手下的狙击手射死的,她的死,是你霍副总长的责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esp;&esp;她转过身去愤然地走掉,他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涌上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感,仿佛一块脆弱的玻璃轰然碎裂,落下满地数不清的残片,他很想请求她,不要用那样地眼神看着自己,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怀疑她,哪怕仅是一丝微细的疑点,他都不愿联想到她的身上。
&esp;&esp;他僵硬地站着,突然感到苍凉和绝望劈头袭来。是的,如果他不是在粮行仓库的废墟里发现了不寻常的疑点,而她又那样巧地出现在了玉蔻的身边,他又怎么会去怀疑她呢?
&esp;&esp;他此次回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暗中调查有关玉蔻案子的线索。可他不想那样,不想在暗地里观察她,调查她,于是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她。
&esp;&esp;然而,终于问出了口,又能怎么样呢?
&esp;&esp;一阵寒风掠过,几片梅瓣纷扬在眼前飘落。拖着一个落寞的影子,他黯然转身离去。
&esp;&esp;浮沉浪里,舵由谁掌(四)
&esp;&esp;青苹正伏在桌上小憩,突然听见一声突兀的门响,素弦似乎是跌撞着走进来的,青苹跑过去迎她,却见她脸上是不见血色的苍白,整个人如是霜打了一样,青苹不由得一惊,搀了她的胳膊道:“你这是怎么啦?”
&esp;&esp;素弦只扬了扬手,微弱的声音问道:“他——来过吗?”
&esp;&esp;“没来过,大少爷没来过。”青苹赶忙答道。
&esp;&esp;“你回去睡吧。”素弦有气无力地脱开了她的手,眼前虚蒙蒙的有些不支,像是够一块浮木似的挨到桌子旁,方才缓缓地坐下来,垂着头不说话。青苹看着她这种样子,心想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由得心头一颤。
&esp;&esp;她只惶然沉默了须臾,如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竟倏地将那紫砂壶连同茶杯全部拂到地上,登时便摔了满地的残片,她仍是背身对着青苹,呼吸紧张而急促,她一只手臂垂在身侧,暗红的血滴从手心里,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青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罕有的怒气让她惊得不知所以。
&esp;&esp;这时却有人推门进来,素弦蓦地回了头,正与裔凡的目光相对,他看着她灰白的面色,红得有些浮肿的眼睛,然后目光延伸下去,是她还在淌血的手,他赶忙捧了起来为她止血,冲青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纱布!”
&esp;&esp;青苹这才回过神来,匆忙跑去。素弦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地把手抽了出来,背过身去泣声道:“你还来我这里干什么,大姐那么虚弱,你还是去陪她吧!”
&esp;&esp;裔凡神情复杂,怔了一怔,才道:“素弦,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的么?为了这个,你就可以这样无端地伤害自己?”
&esp;&esp;“对,我为的就是这件事!”她愤然瞥了他一眼,“我只是个卑微的妾室,可以被无端地冤枉,没头没脑地斥责,到头来你还是要围着她转,没有人可以拿她怎么样,而我,我永远只能自己把自己锁在这里,生些无谓的闷气!”
&esp;&esp;她的心里早就乱绪交织,她致命的秘密暴露在一个并不可靠的男人面前,为了保命她不惜出卖自己最好的朋友来与之合作,而她曾经深爱的人,已经对她的行径产生怀疑,接近她的生活意图探查她的底细!
&esp;&esp;她只觉得自己似是被两堵不断逼近的墙夹在中间挤压,就快要支撑不过去了,她不可自控的发泄却又被裔凡撞见。她不能让他猜测自己,她只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气的醋坛子,她推搡着他,把他当做用来发泄怨气的工具,她口口声声说恨他,可她心里真正恨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esp;&esp;他只是默然站在原地,任由她来发泄,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只说:“我知道你受过委屈,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是再不好受,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他强硬地拿过她的手来,用纱布将她划破的掌心细细包好。
&esp;&esp;她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埋起头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就好像在完成一件谨小慎微的任务。他系好最后一个结,她冷冷地将手收了回去,不再看他,他抬眸望向她,轻声道:“素弦,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并非三头六臂,有时也身不由己。原谅我,素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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