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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稚松甫一睁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方形灯块,热——,头上好痛——,口鼻被盖住了——,谁给他盖上的粗糙棉被?他的额头是不是撞到哪里了?还有谁给他带上的面罩?
他想撕开面罩,可他动不了。
主治医师拿着一块板子走了过来:“你最近一共抽了几根烟你知道吗?长期营养不良+长期熬夜+长期吸烟过量,呼吸困难导致休克。”
医师当然高兴不起来,凌晨三四点最困的时候,乌泱泱涌进来一群人,说什么小老板的命很金贵。放他们的狗屁,医院里众生平等。
“小小年纪抽那么凶做什么?以后要慢慢戒烟,你肺部已经有结节了,你还不戒烟,下次进来就是肺癌。”
章稚松的手机就摆在他的枕边,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着,他瞥见那条折迭的消息,是银行信用卡的刷取记录。
“我昏过去多久了?”章稚松解开氧气面罩问道,眼里全是红血丝。
“三四个小时吧,天都快亮了,我给您带份早餐,早会您就不要参加了,好好休息。”他的下属也跟着他熬了一夜,坐在对床,胡子拉扎,哈欠连天。
“好。”章稚松久违地觉得倦了,打算再睡一会儿。项目已达尾声,本是邀功行赏的时期。他不在公司,那对奸夫淫妇最好不要短了他的份儿。
昨夜穿的西装还未脱下,只是医护人员为了急救解开了扣子,他想如厕,于是半坐起来扣扣子。
这件墨绿色的小珊瑚羊绒西服——他摩梭袖口——是那个人给他选的,她说摸上去很柔软很暖和也不厚重,她还小有心机地选了蛇纹的金属扣子。这件也是他在后山上丢给她取暖的那一件,只是她拒绝了他,走向了另一个更好的人,他永远失去了她。
晨风吹开窗帘,微光照亮墙上的日历,今天是6月1日。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了那么久,这件衣服却还在安抚着他保护着他,他想和她说一句“谢谢”,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章稚松起身太急,转入走廊一阵眩晕,四条腿在他眼前翻倒过来。
有一位穿着运动鞋的男士明显故意往边上撤了一步,那人把旁边的女人拦在怀中,眼睁睁地看着章稚松躺倒在地,戏谑地笑出了声。
“啧——臭气熏天啊——,让别人吸二手烟,是很不道德的。”
“好久不见啊,被我挖了墙角的章稚松先生”
“听说你很风光,我看你倒像快死了,要是你求我,我倒不是不能拉你一把。”
女人轻轻地敲了几下男士的手臂,她头靠着男士的肩膀,可能瞪了对方一眼,说:“许正衡,别闹!赶紧拉他起来。”
许正衡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章稚松只愿时间在此刻永恒,因为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对那个人说什么话好。
他一想到胡子拉扎、面色铁青和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知道从哪里攒出来肾上腺激素,从他们的缝隙之间像一只老鼠灰溜溜地逃走了。
不过匆忙中,章稚松还是没忍住偷瞄她,她的面容熟悉又崭新,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自信地凝视着他,那只小蛇不再是躲闪着藏在眼底角落。
虽然时间很短,她还是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你要注意健康啊。”
她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因为担心他而皱着眉,但是她圆润的脸和白里透红的脸色看起来就养得很好,章稚松很放心把她交给许正衡。
在那一刻,章稚松脑子里不断放映着着多年前的画面,他好像明白了父亲临终前抚摸他的耳鬓是想传达什么意思,父亲当时已经无法说话了,那对凝水的眼睛却一直饱含暖意地望着他——
章稚松忽然停在了在距离那对情侣十几米的厕所边上,因为他眼前一片模糊没办法继续走路,有温热咸乎乎的东西流到他的嘴巴里。
章稚松的心里好像有一朵花绽放了,小小的,快要枯萎的花朵。
它说:“愿她和他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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