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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这个应该是戚县令的政绩,要不要说是他提的?崔燮下意识看了谢瑛一眼,想从他那儿得着点提示,谢瑛回望了他一眼,只笑着摇了摇头:“照实说吧。戚县令已经说过了,刘御史只要听听你的说法。”那就得是他想的了。戚县令这个人不会说谎。崔燮定了心思,便说:“是学生要建的。原是十七年迁安大水,书店经营不下去,只得典租与外人。那家是一个妇人住在书坊后院,又有人管书坊里印的画笺和书叫‘崔美人’什么的,学生嫌名声不好,收回院子之后不想再开店铺,又因有志向要叫学子都能看得着书,便要将其改建成图书馆。“县尊大人知道了这事,说我一个学生负担不起这些,便要拨了县里的财税,另选址做一个图书馆。我因打定主意要做这事,自己做不成,也愿戚大人做成,索性就将那院子连里头的书一并捐给了县里。”说到崔美人,刘御史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可惜的神色:“那崔美人儿是因何搬走的,你可知道她去哪里了么?”一说这句,崔燮的脸色霎时比刚进二堂时还要冰冷,僵着脸答道:“学生不知,学生从未亲眼见过那个崔美人儿的脸,更不曾问过他去哪里。”谢瑛笑容瞬间鲜活了几分,低下头微抿嘴唇,很快又恢复到了平常温和的神情,侧身劝刘瓒:“大人问这些做什么。他一个孩子,哪里就晓得美人不美人的。你只问他案情就是。”噫……可惜这小学生太小,还不懂得欣赏佳人啊!案情倒没什么可问的。既是崔燮自己要捐书坊,理由又说得清清楚楚,未见一丝一毫勉强的痕迹,那迁安县的罪名也就洗清了。只是当初御史上书中提到崔燮身为人子不该处置父母家产,还需当面问他一句。刘瓒的神情已经放松下来,深深坐进椅子里问他:“你家那书坊毕竟是父母之物,捐他时可曾与家里打过招呼,得过父母允许?”崔燮当然没问过。不过越是心虚时,就越得表现得硬气,他就看着刘瓒的眼睛,露出一点被冒犯的神情说:“当时因为县尊提起要建书馆,学生当场就答应了,一时来不及和家里商量。然而忠君即是尽孝,这等利国利民、报效圣恩之举又何须商量!大人在京里想必已经问过学生家里了,家父是朝廷忠臣,湛湛清流,怎会说半个不字!”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不忠!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封建社会里,君臣大节是远远压在父子人伦之上的。拿出忠君的名号来,稍微少孝顺点儿不算什么,岂不见那么多大臣连父母的孝都不守,该丁忧的时候都想尽办法夺情么?刘瓒点了点头,赞同地说:“令尊的确也说了愿意将产业献给朝廷。这么说来,你也不算私擅用本家财产,只是迁安隔得京里来回几日的路程,于忠义大事上立刻决断,不能待家中从几百里外做主罢了。”崔燮微微垂着头,端正地站在那里答道:“大人说得是,我深知家父忠君之心,凡此有利朝廷百姓的事,我便做了,他一定认同,不需派人往来请命。”谢瑛把目光撇向一旁,简直不能看他,生怕多看一眼就要笑出声来。刘御史到此就算取完了口供,后面随侍的书办也已将问对记下来,拿到崔燮面前,叫他签押。都察院一份,锦衣卫一份,他都翻看了几眼,见没什么错漏,就都签上名字,打了指模。同知张桂坐这儿充了半天摆件,此时也稍微舒了舒背,直起身问道:“两位大人问案已毕,皆下来可有什么安排么?”谢瑛道:“我们是领御旨来的,如今完了差事,还要赶着回去缴旨,不必安排什么。如今天色已晚,有劳永平府备几间房子给刘大人与我们锦衣卫歇脚。”张同知喏喏答应,吩咐人下去准备。崔燮看着没他什么事了,也要告辞,刘御史却伸手虚拦了一把,叫道:“且慢,圣上派下的差使虽已完了,本官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崔燮顿时直起身,无辜地看着两人,他的脸虽然是正对当中的,目光却朝着谢千户飘呀飘地飘了几回。谢瑛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刘大人听迁安县赞你过目不忘,又是只花了一年工夫就学会写文的神童,要考较你一番。”来啊,考啊!他有硬盘在手,是真正的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就是不怕考啊!崔燮一双眼都亮了,脸庞因为激动带上了淡淡的血色,更显得容光照人。刘瓒虽有些怀疑他的文章,却也觉得这个人生成这样,真是个点状元的品格,考察的态度都不禁软了下几分,温声说:“你在迁安县县试里写的那几篇文章不错,本官也看了,确实是理法兼备之作。只是太过方正雅纯,不似你这个年纪能作得出的……”他来之前想着严厉地问这学生是怎么做出那些文章的,到此时却厉不起来了,淡淡叹了一声,道:“以前的我索性也不问了。你不是能过目不忘么?就在这里把你这三场府试文章复诵出来,叫我……叫两位大人与本官品评品评。”谢瑛看了崔燮一眼,笑着对刘瓒说:“这又不是监察御史问案,又不是先生考较弟子,怎么叫他站着答?给他把椅子搬到当中,叫他坐着答吧。”便有锦衣卫搬了椅子上来,崔燮朝谢瑛拱了拱手,躬身谢道:“学生谢坐了。”他也很感谢刘御史愿意考他一考——他的县案首到底是实至名归,还是戚县令太喜欢他了,爱乌及乌地给他那个头名,就靠这几篇文章证明了。崔燮浅浅地坐在椅子边儿上,打开脑海里的pdf文件,缓缓念道:“‘春省耕而补不足,为诸侯度’:即一观而不忘勤民,可以为法于天下矣!”“咦,这句破得周密!”刘瓒指尖在案上轻敲,曼声吟咏:“即一观而不忘勤民,可以为法度于天下矣……”他跟张同知都是两榜进士,四书都是烂熟于心的,只剩谢千户一个武人,想来不大通经书,便斜欹身子,手肘倚在小几上给谢千户讲解:“上古之时,天子于春耕、秋敛二季巡狩诸侯国,游猎行幸时亦不忘观百姓所不足,而后有所补助。因天子巡狩是为察民所不足,给百姓恩惠,诸侯在封地中也效法天子,常怀守土之心视察百姓疾苦,不敢无故滋扰生民。夏谚云天子‘一游一豫,为诸侯度’,是赞天子游乐皆有益于民,足以为诸侯行事的法度。放诸当世,足以为天下百官执政的法度。”张同知也不禁附和道:“原题是‘春省耕而补不足’,他那上半句破题里却不单破‘春省耕’‘补不足’的字眼儿,而是以‘一观’二字包容了天子巡狩中省视春耕、秋收之责。而后又以‘勤民’破‘补不足’——方今之世,天子持政又岂止于补贴百姓春种秋敛的不足!用勤民二字,才能写尽天子尽心于民事的态度,才足以为天下法度。”刘御史那股说教的兴致叫他捧起来,又深入剖析了一句:“勤民二字,不只是扣了‘补不足’,还暗合了全章‘忧民之忧,乐民之乐’的意思。先有爱民之心,而后有勤心之举,斯可以为法度于天下矣。”谢瑛叫这两个人夹在当中,一人一句、摇头晃脑地讲了半天,仿佛是个学生在听两位先生讲课似的。他倒也不嫌烦,认真听他们讲了一遍,随着点了点头,问刘瓒:“大人是觉着这文章作得好了?”刘御史刚要说“不错”,又想起自己是来挑毛病的,怎么能才听了一句就说好?起码也得听完全篇!那句“不错”在他舌尖上打了一转,就改成了:“破题做得还不错,但还要听听底下承的如何。”说着又看了崔燮一眼:“夸了你一句也不可自傲,接着念你的承题,承得若不好,破得再好,这篇文章也无可取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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