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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有些惆怅,结果她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等他离开,便转身进楼去了。
&esp;&esp;紫府的人终于走光了,崖儿呆站了很久,直到魑魅劝她进去,她才举步回到卧房。
&esp;&esp;看看房里的陈设,想起了雪域洞府,胸口像破了个大洞,六月的天气,冷风依旧猎猎灌进来。
&esp;&esp;略定了定神,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对角,里面装着蓬山式样的褒衣,上面压着那枝他为她簪发用的骨里红。她从水木洲把它们带回来,是为了有个念想,可不知怎么,那套褒衣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岁月,逐渐开始风化。最后在她的凝视下瓦解成无数粉尘,一瞬迸散,包袱里只留下一支枯败的梅花,孤零零仰卧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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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天宇静阔,仿佛是无垠的水面横陈万里。水上有流云,舒展着广袖逶迤而来,路过时略略一瞥,复又飞向远方。远处有彩凤缠绵盘旋,一声清啼,响彻了九州河山。
&esp;&esp;这地方,即便是大司命也很少有机会来。正统的仙的世界,没有半粒红尘的风沙,一切都是明净的。然而清则清矣,却过分寒凉。他曾经对这方天地有过无尽的向往,可是现在这点向往竟荡然无存了。不仅丧失兴趣,简直有些厌恶。他开始明白府君的选择,为什么那个平定过万妖,功勋辉煌的人,宁愿流连在人间,也不愿归隐在这纯净的世界。因为没有温暖,对于向往血肉丰盈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空空的圆满更叫人绝望。
&esp;&esp;他是驻守人间的半仙,身上带着尘寰的气息,上至这样的天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浊世气玷污这琉璃世界。他掖着两手,甚至担心自己占用的空间过大,而不自觉地收拢肢体。惆怅、无望、谨小慎微,他忽然体会到那些求道者,初次登上蓬山时的心境。他是以怎样的姿态看待那些凡人的,当时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自卑。
&esp;&esp;他站在和风暖阳下等待通传,赶回蓬山之后,并没有找到仙君,只得了让他暂且代管琅嬛的通知。对于仙君的惩处,似乎并不对外公开,因为他的功绩吧,万妖卷是他创立的,两册书灵供他驱策。一旦他离开那个位置,也许妖界的万年规则和安定都会被打破。不愿升天的地仙们更加坚定信念在尘世中打滚,这样的后果,谁也无法承担。
&esp;&esp;他低下头,心里、脑子里都很混乱。他想静下来,可是长风带着女人的笑声,从他鬓边划过。他抬起眼茫然四顾,什么都没有,他没来由地失望。恰在这时有小使出来引路,十二三岁的孩子,像个雕工精细,上彩得当的瓷人。见到他行了个礼,“司命久候了,大禁请司命入内。”
&esp;&esp;天帝是天界的主宰,府君是红尘的掌门人,身边的近侍有专门的职称,府君的称作大司命,天帝的则称为大禁。大司命和这位大禁曾经有过几面之缘,见他比直面天帝要好,至少可以平等地说上几句话。
&esp;&esp;上界的楼阙和紫府其实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金碧更多,烟云也更多。袍裾雾霭缭绕,他跟随小使走过临空的长廊,长廊的另一头有座凉亭,悬浮在崇山峻岭之上。
&esp;&esp;八角亭前站着个白袍的人,朗朗一身清气,遥遥向他拱手。他快步过去还礼,“贸然求见大禁,还请恕罪。”
&esp;&esp;大禁笑了笑,“无妨。我知道大司命是为何而来……请坐。”
&esp;&esp;七星盘上摆着茶具,小使过来奉茶,大司命道了句“多谢”,复抬头看大禁,“下界的事,大禁应当都知道了。仙君先我一步向上复命,我得到消息是在十日之后。究竟对仙君作何惩处,总要让我知情,否则这琅嬛洞天,恕我无法看守。”
&esp;&esp;大禁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司命还请慎言,琅嬛由你接掌是紫府君的意思,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家君上的期望。”
&esp;&esp;大司命低头不语,心道最后还坑了他一把。说什么一起受罚,罪领得比谁都快。那个琅嬛,确实是人间最耀眼的所在,但看守它却是个外面光彩里面苦的差事。他把琅嬛扔给他,心如菩提时也许并不觉得是负累,而他……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司命了。
&esp;&esp;他皱了皱眉,“我家君上,现在人在哪里?”
&esp;&esp;大禁垂着眉眼道:“八寒极地,你知道的,受罚要上那里去。”
&esp;&esp;他心头一紧,只觉一团怒火燃烧起来,克制了再三问:“仙根呢?还在不在?”
&esp;&esp;大禁慢慢摇头,“不在了,他要受冰刑之苦,直到那个女人离世那天为止。”
&esp;&esp;大司命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道:“琅嬛藏书何止千万之巨,不过就是一卷海疆图罢了,仙君立下的功勋难道还不足以抵消这点过错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esp;&esp;大禁的面貌依旧平和,在这天池生活得太久,早忘记了喜怒哀乐。他目光如水望向大司命,“正因为紫府君的功勋是一卷图册无法抵消的,所以惩罚并非无边无涯。”
&esp;&esp;可是直到那个女人离世那一天为止,这是多恶毒的诅咒!岳崖儿活着一天,他就必须受一天苦。等到这段苦难结束,那个深爱的人也不在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慈悲为怀么?
&esp;&esp;大司命感到绝望,本以为只有凡人才会憎恶世道险恶,没想到他也会。他低垂着头,喃喃道:“仙根尽毁,万年道行……怎么忍心呢,怎么下得去那手……”
&esp;&esp;大禁沉默下来,顿了会儿才道:“原本事不至此,还是因为他过激了。当时我也在场,他的做法不单天君,连我都觉得意外。”
&esp;&esp;大司命纳罕地看着他,于是大禁将前因后果如实告诉了他。
&esp;&esp;那天紫府君来,带回了图册,见到天君后便直言:“我爱上了这个凡人,天君知道为什么她会拿走鱼鳞图么?我隐瞒了事实,今天特来向天君坦白。她原本是琉璃宫负责洒扫的杂役,我万年没见过女人,某一天酒后乱性,对她做了无礼的事。她闯进琅嬛拿走图册,是出于对我的报复,这是私怨,无关其他。我自知有错,自请天雷,我心甘情愿。”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图册,“现在东西我拿回来了,但我确实爱她,请天君饶恕她,并将她许我为妻。琅嬛君我不干了,让贤于大司命,该接受什么惩处我一人承担,请天君勿迁怒他人。”
&esp;&esp;座上的天帝是修养良好的万物主宰,他不动喜怒,但话锋如刀,“仙者不可动情,动了情要抽仙筋断仙骨的,紫府君不知道么?”
&esp;&esp;他说知道,“我愿意。”
&esp;&esp;天帝听后冷笑,“就算你愿意,她诱仙的罪过也不能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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