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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府上外姓下人对于这位女子跟陆家那种几乎北凉官场路人皆知的淡漠关系,讳莫如深,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陆姓子弟,如今也不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视为自家人了,一个个既怕且怨,心情复杂。
&esp;&esp;祥符元年,陆家在北凉还算风光,祥符二年就比较难熬了,只不过入秋后就有了转机,到了今年才开春,就有件天大的喜事临门。
&esp;&esp;对于陆丞燕的省亲一般的重返家门,如今腰杆比去年硬了许多的陆家人,其实都有些阴阳怪气的碎言碎语,呦,你不是扬言再不管咱们陆家死活了嘛,怎么,刚听说你爹马上就要成为凉州刺史了,这就想起还有这么个娘家啦?也不知害臊,正月初就屁颠屁颠赶来给你爹拜年了?难道说是你在清凉山,其实远没有外界所谓的那么如鱼得水?陆丞燕径直在卑躬屈膝的陆家老管事带领下,直奔陆东疆的小院。
&esp;&esp;这个时分,陆东疆果然正在院中以扫帚蘸水写大字。
&esp;&esp;春风得意的陆氏当代家主看到女儿出现在院门口,并没有立即放下那把特制的扫帚,等到剩下小水桶彻底见底,这才将扫帚递给一名身段婀娜的年轻丫鬟,然后接过手巾擦了擦手,悠悠然转身,微笑道:“丞燕,来了啊。”
&esp;&esp;陆东疆对这个被陆氏老供奉器重的女儿,其实心思比起寻常陆氏子弟还要复杂。
&esp;&esp;这个从小就不跟他这个父亲如何亲近的女儿,身上有着太多老家主陆费墀的烙印。
&esp;&esp;甚至之前很多人都相信,如果陆丞燕不是女儿身,陆氏家主的座位根本轮不到陆东疆来坐。
&esp;&esp;陆东疆知道这绝非荒诞言语,那一夜在青州家门口,如果陆丞燕不是女儿,而是他的儿子,那么自己也就绝对接不过老祖宗手中那只不起眼的竹编灯笼。
&esp;&esp;陆东疆比谁都希望陆家能够在北凉飞黄腾达,比谁都希望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会庆幸当初是将灯笼交到自己的手上!
&esp;&esp;陆丞燕面无表情道:“知道为何陆家能出一位刺史大人吗?”
&esp;&esp;陆东疆愣了一下,冷笑道:“就算有万般理由,至少肯定不会是丞燕你吹枕头风的缘故。”
&esp;&esp;陆丞燕扯了扯嘴角,“遍观当下的北凉道刺史别驾,流州杨光斗,陈锡亮。陵州常遂,宋岩。至于幽州,别驾一职空悬已两年,唯有刺史胡魁。”
&esp;&esp;陆东疆胸有成竹地接话笑道:“如今相比其余三州品秩高出一阶的凉州,别驾同样空悬已久,而凉州刺史田培芳也好,副经略使宋洞明也罢,都和你爹关系不错,虽无任何觥筹交错,但君子之交淡如水……”
&esp;&esp;陆丞燕盯着这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喊一声爹的男人,眼神晦暗,深藏着悲哀,问道:“陆家知不知道,有了一个官至从二品的凉州刺史以后,一退再退的徐家,就要开始跟陆家讲道理,而不再是处处念人情了?那么你知不知道,你此举等于是一人独占了陆家整整两代人的气数?”
&esp;&esp;陆东疆怒道:“陆丞燕,别忘了我是你爹!”
&esp;&esp;陆丞燕凄凉苦笑道:“陆东疆,如果我真忘了,我来这里做什么?你难道一点都想不到,我之所以与陆家不惜绝交,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对陆家多一份愧疚吗?你又以为他不清楚我陆丞燕的这点私心吗?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假装不知道啊!你难道真的以为田培芳那只老狐狸,宋洞明那样足以支撑一国朝政的栋梁大才,会因为你陆东疆写得一手擘窠大字,就把你当成是经世济民之人?是你傻还是他们傻啊?偌大一个陆家,就没有一个不是睁眼瞎的人物吗?”
&esp;&esp;不知是怒,还是怕,或是悔。
&esp;&esp;陆东疆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这个愈发陌生的女子,“陆丞燕,你混账!你给我滚出陆家!”
&esp;&esp;陆丞燕竟然笑了,“你放心,我会滚的,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从祠堂拿走老祖宗的挂像,我怕他老人家每天看着这么个家,会死不瞑目。”
&esp;&esp;陆东疆瞪眼怒极,“你敢?!”
&esp;&esp;陆丞燕眯起眼,冷淡道:“陆东疆,从我陆丞燕今天决定来这里,就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陆家人了,就只是徐家的媳妇了,所以你如果还想当凉州刺史,就给我闭嘴!”
&esp;&esp;陆丞燕重复道:“给我闭嘴,听到了吗?”
&esp;&esp;陆东疆脸色铁青,只是不知为何,始终说不出一个字的狠话。
&esp;&esp;小院中,这对父女不远处那个陆东疆从胭脂郡新纳而得的俏丽丫鬟,已经吓得半死了,恨不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esp;&esp;这一天,当脸色平静的陆丞燕捧着一卷画轴离开陆家,无人相送。
&esp;&esp;当陆丞燕坐入车厢,死死抱住老祖宗的画像,低下头,嘴巴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不愿让那个真实身份是王府大管事宋渔的马夫听到。
&esp;&esp;突然,马车非但没有立即驶向清凉山,在陆丞燕出门前像是偶然相遇,又像是临时起意要为未来王妃充当马夫的大管事,轻轻敲了敲车帘。
&esp;&esp;陆丞燕压抑住抽泣声,轻声问道:“宋管事,怎么了?”
&esp;&esp;宋渔隔着车帘,说道:“王爷在离家之前,叮嘱过小人,在王妃回娘家又返回清凉山的时候,就交给王妃一只小锦囊。”
&esp;&esp;车帘轻轻掀起一角,宋渔递过一只小心珍藏的精致锦囊。
&esp;&esp;陆丞燕满头雾水地打开锦囊,里头只有一页纸,写有一句话。
&esp;&esp;陆丞燕嚎啕大哭。
&esp;&esp;这个依循八字据说与年轻藩王是“天作之合”的幸运女子,这个曾经悄然点燃换命灯以她命换他命的傻女人,这个在老祖宗死后独力支承担家族命运的坚强女人,这个能够亲口让亲爹闭嘴的疯女人,生平第一次哭得如此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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