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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雅各布安静地坐在妈妈的大腿上,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妈妈的眼泪令他感到惴惴不安。哈罗德也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用胳膊拥着她。“行啦,我的老太婆。”他说。他的声音轻柔、冷静,有风度,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说话的时候,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那么……怎么说呢,别扭?他真不愿意用这个词,不过……“这其实也……也不算意外,”他说,“医生说死因是动脉瘤破裂。”
&esp;&esp;“孩子才不会长动脉瘤。”露西尔回答说。
&esp;&esp;“有的时候,他们也会长。也许他第一次也是因为这个,也许这是注定的。”
&esp;&esp;“他们说孩子是因病去世的,我不相信,不过他们一口咬定是这样。”
&esp;&esp;“除了愚蠢,还有什么算是病?”哈罗德说。
&esp;&esp;露西尔轻轻擦擦眼睛,然后整了整连衣裙的领子。
&esp;&esp;雅各布挣脱了妈妈的怀抱。他身上穿的是妈妈新买的衣服,特别干净柔软,这是新衣服独有的感觉。
&esp;&esp;“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妈妈?”
&esp;&esp;她点点头。“但是不能说脏话,好吗?”
&esp;&esp;“没问题,”哈罗德说,“我只教给他那些基督徒的笑话……”
&esp;&esp;“我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esp;&esp;“不要担心麦克斯。”哈罗德说着,环视整个房间,“麦克斯去了,怎么说呢,去了他的亲人们很久以前去的地方。那里只是一片阴影——”
&esp;&esp;“别说了,”露西尔轻声说,“麦克斯是个好孩子,你也知道。”
&esp;&esp;“没错,”哈罗德也表示同意,“麦克斯是个好孩子。”
&esp;&esp;“他有什么不一样吗?”雅各布问,小脸因为困惑而绷得紧紧的。
&esp;&esp;“你指什么?”哈罗德问他。这一次,雅各布已经十分接近全世界人最希望复生者谈论的话题了——他们自己。
&esp;&esp;“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吗?”雅各布问。
&esp;&esp;“我不知道,宝贝儿。”露西尔说完,抓着儿子的手。电视剧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她忍不住这样想道。最近她电视看得太多了。“我不是很了解麦克斯,”她说,“你和爸爸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
&esp;&esp;“我们也不怎么了解他。”哈罗德说,声音透露出一丁点不高兴。
&esp;&esp;雅各布转过身,仰头看着父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可是您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esp;&esp;“怎么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esp;&esp;哈罗德任由这个问题像皮球一样在他和雅各布之间踢来踢去。他其实想听雅各布说点什么,想听这个孩子亲口承认,麦克斯已经死过一次了;想听到他说,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事,这不仅奇怪而且很可怕,最主要的是,它们不符合自然规律。哈罗德想听到雅各布亲口承认,他不是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五日离世的那个小男孩。
&esp;&esp;哈罗德需要听到这些话。
&esp;&esp;“我不知道。”雅各布说。
&esp;&esp;“你当然不会知道了,”露西尔打断了他们,“因为我肯定,他根本没什么不同,就像我知道你也没什么不同。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共同造就了一个巨大而美丽的奇迹,就是这样。这是上帝的恩赐,而不是有些人说的上帝的愤怒。”露西尔把雅各布拉近一些,亲了亲他的眉毛。“你是我最爱的乖乖。”她说,花白的头发披散到脸上,“感谢上帝,主会照顾你,再次带你回家。或者让我带你回家的。”
&esp;&esp;她满心沮丧地驱车回家,世界似乎变得含糊不清,仿佛被泪水蒙住了眼睛。其实,她确实在流泪,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把车开进庭院,卡车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停息,只见高大的木屋矗立在土地上,空荡荡的,正等着将她吞入口中。她抹抹眼睛,暗骂自己竟然哭了。
&esp;&esp;她穿过庭院,两手拿着几个空塑料饭盒,她一直用它们装食物,带给雅各布、哈罗德和贝拉米探员。她把精力集中在食物上,不停地想着怎么让那三个人吃好。她觉得食物真是神奇,既能够柔软人们的心,又能强壮他们的身体。
&esp;&esp;她琢磨着,要是大家能多花点时间做饭,再多吃一点,这个世界或许就不会那么暴戾了。
&esp;&esp;露西尔?阿比盖尔?丹尼尔斯?哈格雷夫一贯讨厌一个人待着。从小开始,她最喜欢的事就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露西尔生长在一个十口人的大家庭,她是最小的孩子。当年,他们住在北卡罗来纳一个叫鲁伯顿的小镇郊区,一家人挤在比灰棚屋大不了多少的屋子里。她父亲在木材公司工作,母亲给当地一家富裕户做女佣,有机会的话,也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esp;&esp;她的父母从来没有对彼此发出过一句怨言,露西尔自己与哈罗德的婚姻经验也证明,夫妻之间和气说话是维持长久关系的法宝。如果一个丈夫诋毁自己的妻子,或者妻子四处说丈夫的闲话,那么两人之间有再多的亲吻、鲜花和礼物都没用。
&esp;&esp;露西尔像很多人一样,即使成年以后也一直怀念着自己的童年生活,希望摆脱时间的力量,回到过去。雅各布的出生给她带来了新的难题,让她面临着做母亲的新考验,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自哀自怜,甚至当那天医生来宣布这个消息时,她也没有哭泣。她只是点点头,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说不清原因,只是知道了。她说,拥有雅各布就足够了。
&esp;&esp;八年里,她一直是个独生子的母亲,接下来的五十年,她是一个妻子,一个浸礼会教徒,还是个咬文嚼字的人,但不再是个母亲。她这两段人生之间的间隔实在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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