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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司俨教儿女们读书时,就曾拿着《太公金匮》给他们重点讲过这句话,便是说言语出口无法收回,因此必须谨慎开口。此刻司敬文拿出这《太公金匮》来问,司秀文就知道他问的是这一句,不由得满面羞惭:“二哥,我,我错了……只是那许氏实在是太会装相,我——”
&esp;&esp;司夫人进了禅房就再没半点病相,一直倚着禅床床头默坐,这会儿才忽然道:“你这时再□□又有何用,还是赶紧回去告知你父亲,看后头要如何行事才好。”
&esp;&esp;司敬文只得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先扶着母亲出了灵隐寺,赶回驿站。
&esp;&esp;谁知进了驿站,却听说司俨正在与同来的人议事,关起门来不许打扰。司敬文虽是他的儿子,身上却并没个一官半职,自不能随意进去,便先扶了母亲回房,等司秀文告退回了自己房里,才埋怨道:“母亲也不能这般袒护她,她这次实是犯了大错。”
&esp;&esp;司夫人却冷笑了一声:“我袒护她做什么?只是她这错是怎么犯的?你以为你就无错,你父亲就无错?”
&esp;&esp;司敬文被她说得怔住了。司夫人冷冷道:“当时在药师殿前,她听说里头是沈家人在上香,就在殿外吵闹,你为何不阻止?”
&esp;&esp;“沈家人拦着不许别人入殿——”
&esp;&esp;司敬文一句话还未说完,司夫人就打断了他:“若在京中,多有勋贵为家中女眷上香而令寺庙闭门谢客,你可见你父亲上奏折弹劾过?又或者皇上驾临大相国寺,必封闭全寺,方圆数里之内不许人靠近,你何不去问皇上为何不许百姓同去烧香?”
&esp;&esp;司敬文哑巴了。司夫人淡淡道:“无非是你们看沈家不顺眼罢了。若是袁家女眷在殿内,必然也要先拦一拦外头的香客,那你们可也要去吵闹?还说什么菩萨面前众生平等,在你们心中,沈家与袁家可平等?”
&esp;&esp;“儿子,儿子——”司敬文只觉得明明是凉爽的天气,后背上的汗却在一层层地往外冒,头都抬不起来,“儿子错了。只是,只是沈家无耻……”
&esp;&esp;“沈家无耻无行,欺瞒圣上,杀良冒功,自有你父亲查清实情,上本弹劾。”司夫人仍旧是淡淡地道,“到时自有国法裁处,该杀该流,自有定论。如今你父亲还在着人四下打探消息,不得实证都未敢具折参奏,你们却怎么就先给沈家判了罪?”
&esp;&esp;“父亲也说沈家——”司敬文不自觉地吐出这句话来,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赶紧咽了回去。
&esp;&esp;说到司俨,司夫人就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你父亲也只是御史。”
&esp;&esp;御史有弹劾之权,却并没有判罪之权,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儿。
&esp;&esp;司敬文虽未出仕,但那是因为司俨觉得他学问还不够扎实,压着他不许他现在就去春闱。但朝廷诸事他却是都知晓的,一听司夫人这话就明白了,低头道:“儿子——错了。”
&esp;&esp;这句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司夫人却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接下去道:“何止你错了,你父亲也是错了。”
&esp;&esp;司敬文吓了一跳。他从未听母亲这般明确地说过父亲有错,不由道:“母亲——父亲……错在何处?”
&esp;&esp;司夫人瞥他一眼:“朝廷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打算掺言,我说的,都是后宅儿女之事。你父亲错就错在,不该让秀文做什么‘闺中御史’,更不该在她面前谈论什么朝堂之事。一个女儿家,若真有心让她知政事,就该下狠手教导。你与你哥哥,小时候你父亲是怎么教导的?”
&esp;&esp;司敬文立刻记起了一句话说得不对就在手心里挨戒尺、小腿上挨竹鞭,甚至屁股上挨板子的日子,喃喃道:“可秀文终究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哪能那般下手去打呢?
&esp;&esp;司夫人嗤笑道:“既知道她是个女孩儿,又做什么‘闺中御史’呢?岂不是笑话!如今她倒是养成了御史的一张利嘴,却还是闺中女孩儿使气斗胜的眼界,又岂能不出乱子?”
&esp;&esp;司敬文呆了半晌,才道:“母亲怎么——”怎么从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呢?
&esp;&esp;“我为何从前不说?”司夫人轻轻一笑,不无讽刺,“连你兄长反对你尚且不满,何况我是嫡母……”
&esp;&esp;司敬文只觉得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作痛,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儿子错了……”
&esp;&esp;他知道司秀文在母亲眼里其实是一根刺。父亲与母亲少年夫妻,身边并无他人,唯是生他之后,母亲伤了身子,有几年都在家中养病。恰巧那时父亲换了任上,母亲不能跟随,等父亲任满归来,身边便多了个妾,以及才降生不久的庶女。
&esp;&esp;母亲不曾问过那妾的来历,甚至在那妾病死之后,还痛快地答应了父亲,将司秀文记在自己名下。但她对司秀文最多也不过是时时叮嘱丫鬟奶娘们好生伺候,与她亲自对两个儿子嘘寒问暖是不同的。尤其司秀文开始读书识字,司夫人就立刻给她单独安排了一处院子。
&esp;&esp;司敬文知道此事,但总觉得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司俨官至右佥都御史,只在孤身上任时有过一妾,数遍朝堂也是数得上的,实在算不得负心。何况稚儿无辜,司秀文又是尚未记事便死了生母,只将司夫人当做亲生母亲一般,便是有什么气也不该撒在她身上。
&esp;&esp;故而当初司秀文十二岁时,司夫人提出不让她再跟着父兄读书,他便不同意。母亲那里他自是不敢顶撞,却因为兄长赞同母亲而与兄长口角了几句。
&esp;&esp;最终司秀文当然是继续在前院书房里念书了,而且还得了父亲的夸赞。他自以为是替母亲周全了这件事,却不想原来母亲的意思竟在这里。
&esp;&esp;司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把儿子拉了起来:“起来罢。其实你也没什么错。我虽不曾存心想着坏秀文的前程,却也不能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我只说了我该说的话,听与不听,随你父亲。至于你,你是我儿子,我却是不能怨你的。”
&esp;&esp;司敬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司夫人叹道:“不用这般模样。秀文如今犯错,比将来嫁了出去再犯错要好得多。去与你父亲说,既是还拿她当女孩儿养,就叫她安份过女孩儿该过的日子。如今扳回来,为时未晚。”
&esp;&esp;司敬文有些恍惚地答应着,从司夫人房里走了出去。他走到司俨房外,就见司秀文带着个丫鬟站在廊下,满面不安之色。
&esp;&esp;“你怎么在这里?”司敬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微微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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