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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第1页）

&esp;&esp;他倒也还记得，当初自杀未遂，皇帝气晕在当场；出逃病愈归来，皇帝如何关心紧张。便是打马球撞青了腿肚子，都要差专人探看一番。这回半夜遇刺，要不是多少有点人品运气，当真交待了也不是没可能。倘若果然如此，老头子只怕要受不住……

&esp;&esp;双手贴上苍老枯涩的皮肤，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之意。他不困了，眼前也越发清晰。皇帝虽然顺顺当当说着话，那脸色在烛火映照下，却是实打实一片灰败，竟似萦绕着一团死气。

&esp;&esp;罢了，但凡可以不计较的，又何必去计较。

&esp;&esp;嘴里没好气道：“连个囫囵觉也不让人睡，知的哪门子足？不就试试衣裳，去迎宾典礼上站站？犯得着天不亮把我弄来么？提前送一趟东西，打个招呼，不就得了？”

&esp;&esp;皇帝瞥他一眼：“提前告诉你，你会来？”

&esp;&esp;宋微噎住。如果提前知道，他至少有十个八个主意将事情推托得干干净净。

&esp;&esp;皇帝定定地瞧着儿子，紧了紧力道，似乎想要攥住他的手，却叫宋微越发感觉出肢体的衰弱无力来。

&esp;&esp;忽然觉得老头儿抓着手看自己的眼神，简直酷似独孤莅那小家伙有所求时可怜的小模样。老小老小，最没奈何。撇嘴道：“行了，有话直说，到底要我干嘛？”

&esp;&esp;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闻言道：“太子病了。”

&esp;&esp;“啥？”没头没脑的，宋微反应不及，脱口而出。

&esp;&esp;皇帝缓慢清楚地补充：“前日太子忽染急症，无法理事。”

&esp;&esp;宋微觉得脑子有点乱。掏出醒神香，拔开瓶塞，“阿——嚏！”喷了皇帝满脸唾沫鼻涕星子。

&esp;&esp;“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伸出袖子替老爹擦拭，才发觉穿得过于高大上，僵着胳膊停住动作。

&esp;&esp;青云忙取了面巾伺候皇帝。蓝靛随即给六殿下呈上帕子。

&esp;&esp;皇帝要笑不笑地望住小儿子，无奈里带点宠纵。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有如炸雷，在宋微耳边轰隆直响。

&esp;&esp;“太子突然无法理事，西北使团接待不可无人主持。爹爹若是起得来，便自己做了，只恨心有余而力不足。小隐，你替爹爹把这事做了可好？”

&esp;&esp;宋微举着擦脸的帕子半天没动。最后猛地擤一把鼻涕，翻个白眼：“二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在上，用不着我。”

&esp;&esp;“老二身体不行，怕是撑不过一天就得躺下。老四半句蕃语也不会说，如何及得上你。至于老五……”皇帝顿了顿，“老五练功夫练入了魔，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别跟我提他。”

&esp;&esp;五皇子酷爱武艺，宋微是听说过的，只不知道竟魔怔到如此地步。

&esp;&esp;皇帝说了这许久的话，颇为疲累，缓了一阵，才道，“是长孙如初荐了你。说你精通回纥、突厥、波斯各种蕃语，又熟知蕃族风俗。礼仪方面，他自愿给你引导。鸿胪寺跟礼部的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若有他出面，必不至欺你无知，马虎疏漏。”

&esp;&esp;宋微初进宫时，为应付认祖归宗仪式，给明国公长孙如初做了将近三个月学生。老头子古板又严厉，亏得宋微尊老敬贤，脸皮厚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忍让到底。虽然熬得苦，好歹平安出师。

&esp;&esp;没想到自己在长孙大人眼里还有许多好处，宋微不觉骨头轻了几分，心底瞬间涌出的排斥逆反又压了下去。

&esp;&esp;想一想，问：“太子殿下这会儿怎样了？”

&esp;&esp;“太子忧劳成疾，朕不放心，接了他进宫，方便太医诊治。正好玄青也在宫里，帮着看顾一二。”

&esp;&esp;初九日父子讨价还价过后，：如此横蛮争上下，奈何儿戏辨贤愚

&esp;&esp;宋微嘴角噙笑，长身玉立。

&esp;&esp;真个春风芍药不足以形容其馥郁，夏日梧桐不足以描述其隽拔，秋晓芙蓉不足以比喻其清艳，冬雪寒梅不足以拟质其高贵。

&esp;&esp;众人无不被他晃花了眼。还是宪侯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因甲胄在身，遂单膝跪地，拱手行礼：“独孤铣参见休王殿下。”

&esp;&esp;他这一拜，后边各路使团等于得了指示，哗啦啦统统拜倒，一时声震云天：“臣等参见休王殿下！”

&esp;&esp;宋微并没有马上叫他们起来，而是拿眼睛慢慢扫视过去。有那初次朝贡的蕃邦人士，忍不住悄悄抬头窥望，仓促间看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只觉得这位休王恁地年轻俊美，和煦可亲，却又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esp;&esp;长孙如初生怕宋微出纰漏，来前各环节逐一仔细叮嘱不算，还叫他现场演练一番。长孙大人却不知，演戏装逼正是六皇子本行，尤擅短时临场发挥，堪称完美无瑕。更何况这等场景于他早有经验借鉴，更加不在话下。此时此刻，哪怕明国公本人在此，也得赞一声六殿下风度天成。

&esp;&esp;一圈扫过，眼神最后落到宪侯身上。独孤铣适时抬头，宋微居高临下，与之静静对望。太子被皇帝关了禁闭，自己赶鸭子上架，被迫扛下这趟苦差。他非常想知道，面前人到底提前知道多少，又隐瞒了多少。谁知对方眼中除了满满的震惊不解，就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惊艳。

&esp;&esp;宋微顿觉没意思，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他，朗声道：“众卿免礼。”

&esp;&esp;等这帮人哗啦啦都起身站稳，才接着道：“太子为迎接众位到来，夙兴夜寐，精益求精，竟至劳累成疾，突染急症。宋霈忝列亲王，志竭愚钝，愿勉力为父兄分担一二，故在此恭迎各位。不周之处，万望海涵。”说罢，稍欠了欠身，使团诸人慌忙鞠躬回礼。

&esp;&esp;众人都知道来的本该是太子，临时换成了休王，于使者而言，实际差别不大。听说太子生了病，也就释然。六皇子认祖归宗虽不到一年，皇帝诏书早已传遍疆域内外重要地区。如回纥此等关系密切的大部族，自有眼线常驻上邦京都，定期传递消息。因此在使团出发前夕，除了官面解释，还打听清楚了其背景出身。

&esp;&esp;骨乞罗身为回纥王幼子，乃是第一次单独带领使团前来朝贡。昔年祖父因得咸锡支持收复室韦，把室韦公主进献给上邦皇帝，虽未亲历，却也有所耳闻。此次前来，早得了父亲叮嘱，知道颇得宠爱的六皇子与回纥渊源不浅，务必小心经营关系。室韦乌洛部族地处偏僻，加上咸锡皇帝与回纥王不约而同，未曾刻意送达讯息，故而纥奚昭仪母子之事，尚未传到彼处。这实打实的亲戚关系，自然须着落在回纥王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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